他自以为是地认为那是为了神荼好。
而到了现在,他才终于明白他当初说出来的那句话残忍到怎样的地步。
神荼知道自己不会喜欢他。
他很清楚。
……
‘无望的爱’,究竟要怀抱着怎样的觉悟,才能坚守下去?
【他喜欢你,喜欢到自己命都可以不要的地步,哪那么容易说放弃就放弃……】
…………
“安岩,你能活着,是神荼拿自己的命换的,就算是为了他,你也不能随便糟蹋了哈。”
江小猪黯然地这么说着,再一次将床头柜上的那碗白粥端起来,送到安岩身前。
“你不能糟蹋了神荼换来的这条命啊。”
“他死了,你就更得好好活下去才行哈。”
抬手慢慢地将脸上的眼镜取下来,放在床头。
安岩没有说话,直接伸出双手捧起了江小猪递给他的白粥。
他低着头,额发凌乱地散落在他的眼前,挡住了他的眼。
也挡住了那突兀地簌簌几滴掉进粥里的眼泪。
抿紧的唇将喉咙里的微弱的呜咽声用力咽回去,安岩抬手用力擦去发红的眼角的水痕。
他抬手将白粥咽下去。
熟悉的恶心感陡然从身体最深处翻江倒海地袭来,让他几乎就要将咽喉处的白粥吐出来。
可是他咬紧了牙关,狠狠地,用力地,硬生生地将几乎要呕吐出来的东西重新咽了下去,哪怕下一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地汹涌。
铺天盖地的反胃感冲击了他全部的脑神经让他浑身都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下了胃的食物几乎再一次被挤压上食管要从嘴里喷出来,而后再一次被他死死地抿紧嘴重新压回食道中。
…………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他才终于将那一碗粥吞了下来。
一碗粥喝完,他浑身都已是冷汗淋淋,脸色也苍白得可怕。
那种反复反胃的恶心感简直不亚于一场酷刑。
还好,江小猪出去帮他交住院费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
喝完粥之后,安岩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
左手手腕上,几道黑青色的淤青异常的清晰。
一道道,都是手指的痕迹。
那是那一天,死死扣着他的手腕不肯松手的神荼的手指在他手腕上狠狠掐下的痕迹。
他得好好活着……
安岩想。
连带着神荼的份,好好地活着。
………………
……………………
几日后,出院的安岩终于回到了家里。
……那本不是他的家。
打开门的时候,那熟悉的气息都迎面而来,让安岩下意识顿了一顿。
家里的东西都和出门前一般无二,没有什么改变。
改变的是回到这个家里的人少了一个。
安岩随手将行李往地上一丢,走了几步,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软软的沙发包裹着他的身体,他仰着头,目光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脑中浮现出的那个停在灵堂的冷冰冰的棺木中,神荼苍白的脸。
那个在他心目中强大犹如神灵的人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木中,被阴影包围。
棺木的四周都是一片刺眼的雪白,就像是那个人白得不正常的肌肤。
安岩慢慢地屈膝,抱着膝盖,蜷缩起身体。
一周了。
他想。
神荼死了一周了。
不会再有人时刻跟在他身边,不会再有人揉着他的头喊二货,不会再有人帮他做饭,不会再有人喊他起床将衣服丢到他脸上……
会做那些事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在一周前。
…………
得想办法通知阿塞尔才行……可是该怎么才能联系上他……
………………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安岩在不知不觉之间闭上眼,倒在沙发上,靠边一边,睡了过去。
窗帘微微敞开了一角,外面的太阳落在躺在沙发上沉沉睡着的安岩脸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从他的脸上一点点地转移,落下去。
终于,夜幕降临,最后一丝阳光也消失在天空之中。
漆黑的夜幕沉了下来,将大地笼罩了起来。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因为窗帘掩着,微弱的星光也照不进来。
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气息在房间里慢慢地散开。
青年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沉睡,那身影孤零零的。
几缕黑发散落在他有些苍白的颊边,让他的身影越发显得瘦小。
突然,轻微的咚的一声。
像是风吹过什么撞了窗子的声音。
那声音很轻,响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想起。
哧哧一声,天花板上的电灯骤然闪了闪。
像是电线短路火花炸开的声音。
那电灯只是闪了一闪,又暗了下来,房间里仍旧是漆黑一片。
黑暗再度安静了下来。
除了沙发上沉睡的青年轻微的呼吸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房间非常的安静,静可闻针。
啪嗒。
突兀地一声。
那是一滴水从天花板滴落下来,砸在木制地板上发出的声音。
在这个静可闻针的房间里异常的清晰。
这个突如其来的响声莫名地惊醒了沙发上的青年。
眼镜在倒在沙发上的时候从脸上滑下去落在了一边,安岩睁开眼,漆黑之中他睁开的眼莫名像是掠过一道光。
他睁开眼,脸上的神色似乎还有些懵,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醒来。
房间里很黑,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沉沉夜幕笼罩下来的压抑的漆黑。
整个房间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呼吸在回响着。
一下一下,在静得异常的房间里,那种呼吸的声音仿佛贯穿了自己的耳膜。
啪嗒,又是一声。
清晰的水滴滴落的声音。
可是最近没有下雨,太阳很大,空气也一点都不潮湿。
黑暗中,侧身躺在沙发上的青年眼睛睁得很大,他的脸色仍旧是懵的。
可是那种懵却并不是刚刚睡醒的那种迷糊,而是一种不知所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愕然的懵。
甚至带着几分惊恐和僵硬的痕迹。
安岩侧身躺在沙发上,他记得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可是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突然醒过来的。
啪嗒一声,像是水滴落下的声音。
身体陡然像是被一阵席卷而来的寒气笼罩住,让他一个哆嗦陡然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仍旧一直保持着躺着的姿势,没有动,只是睁大了眼。
……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他动不了。
身体像是被黑夜中冰冷的空气压制住一般,冻僵了,一动也不能动。
说不清是梦魇还是被什么东西压住……
左手手腕突然一寒。
不是夜风吹的那种冷,而是寒意,仿佛有一种冰冷的东西从黑暗中沿着他的手臂而来。
他转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珠,瞥向自己的手。
房间很黑,但是外面城市的灯火仍旧给他的房间透进来一点微光。
借着那一点微光,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哪怕是在黑暗中,他左手手腕上那几道手指痕迹的淤青也异常的清晰。
这么长的时间,不知为什么,这几道淤青一直都没有消失,而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几道淤青在黑暗中反而越发加深了几分。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在上面,那种寒气渗透进去,几乎将他的整个手腕都冻僵。
………………
房间静的可怕,漆黑一片。
脸色苍白的安岩仍旧不能动,张嘴想喊也张不开嘴,黑暗中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他只能睁着眼看着空无一物的黑暗,听着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在房间一下一下的响起。
腰侧突然一寒。
就像是不久前自己左手手腕上一样的寒意。
黑暗的空气中那看不见的冰冷的东西覆盖上他的腰侧,然后,顺着他的后腰一点点渗进去,抚过去,连同着那种冰冷刺骨的寒意。
……那简直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一般。
这种联想一瞬间让安岩毛骨悚然。
他睁大眼想看清什么,可是黑暗中依然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