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外乱久矣,情况之紧迫危急,商止新是知道的。她只是不乐意管——说起来应该还有楼客这“红颜祸水”的功劳。
楼客虽然当了几天禁脔,好歹是个将领,识局势,于是点头称是。
“并且楼老一事,”丞相道:“将军您要知道,前朝丞相和杜姓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利益对立方向,我们必须争端不断,直到有人完全死去。”
他诚恳道:“臣不杀将军,臣身后之人会动臣不杀将军,将军会杀臣。就像两军对垒,本是你死我活的事。”
楼客哪里能不明白:“所以臣不恨丞相,臣恨的是杀死先父之人……当然,恰好也是丞相。正如先生所言,我们两军对垒你死我活,双方兵士之间却并不需要多大的怨恨。
我们仍旧对立,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但也不需要假模假样的伪装和平,彼此冷漠便好。”
“微臣明白。将军能够容忍已经是微臣莫大的荣幸。”丞相笑笑,拱随口道:“楼将军剑还好用吗?南方商道开了不久,不若臣再为您呈上一套长戟……”
……
分明只是告别地客套话和寒暄,楼客的背影停滞了。
她的放在腰间的佩剑上,觉得有点乱,心里翻涌出稍微荒唐对自己的怒意,瞬间消逝而成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无措。
她问:“克己……是先生给我的?”
丞相感觉到什么不对,皱眉缓缓道:“是的,同时奉上的另有‘赤练’与‘承影’。”
……
此话一出,楼客当真什么心都没了。
那瞬间回忆起商止新递给她剑时候的笑容和言语,然后自己忍不住感动之后她的表情——带着满意的哼笑,那
可不是为了什么真善美,她只是嘲笑世间的讽刺:
你现在追求的是你以往弃之如弊的,而你以为自己得到的安慰又是你最不能接受的侮辱。
——她以为商止新施舍给她的感动,其实是一场明明白白的调戏,戏弄她眼泪汪汪地重视仇人给的东西时时带在身边,让她以为那是联络过去和现在的钥匙……让她看着杀她父亲人的东西心怀柔软和愧疚。
真是她的作风……以前送你你扔了,还想要孤补给你?孤补给你满心膈应。
……
楼客满脸寒冰,丞相也渐渐明白过来时怎么回事——怪不得她竟然带着自己送的剑在身边,原来是误以为赠送者是商止新。
商止新真是好样的,两个人一起坑了,坑得楼客现在像是吃了苍蝇,坑得丞相在她面前好不容易松下来的关系又紧张起来。
丞相倒是警,即刻为她铺下了台阶:“将军请宽心,您若不喜欢,尽管还给微臣……”他稍微犹豫一下,又压低声音加上:
“将军虽和上主缘分未减,毕竟间出过一些不愉快……上主性格桀骜,不愿让您舒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丞相费心了。”楼客终于回过神来,打断他:“无事,谢谢你的剑。”
“将军愿意接受?”
“上主赐的,谁敢还呢?”
————
商止新回宫之后见到楼客又在剥葡萄。只是她边散落着葡萄皮,人却倚靠在案几之上,放在胸口,偏头欲吐不吐,表情难受。
她本想迎过去,却看商止新忽然严肃了脸,两步过去抓住她的,问:“你难道有孕了?”这些天甘露殿云雨不断,楼客还真算是天下独宠,没有避孕措施,还真可能标。
因为身体能力等等差异不大,这个世界没有男女尊卑一说,等级森严是只看血统,同性向来可婚,血统的臣服方是有可能怀孕的。
所以楼客立刻给这句话说愣了。
……有孕?她和商止新?她怀上的?
楼客半生戎马,就算有罪责在身也自诩长家,血统也算是贵胄,习惯性地把自己放在“支配”地位,还真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是自己担负起“生育”这个职责——以前的瑾姣看上去可并不是能压得下她的。
这些天嗜酸喜饮,身倦乏力,难道原来是有身孕的反应?
她从未想过“怀孕”一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本以为一时间会多有抵触和反感,却只要一想那是属于商止新的血脉……就什么都妥协了。
她没有反应过来,傻愣愣地去摸了自己的脉象——然后在半央停了。
……
商止新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冷酷而不耐,仿若在看一个□□烦:“打了吧?爱卿的姓氏和资质的孩子没法继位。”
这句话完全不是问句,就是通知,然后安抚说:“孤的帝后必须是‘杜’姓女眷——你就算喜欢,也应该在她之后。”
楼客的停在半央又搭上,眨了眨眼,这才心里笑自己多虑,你不乐意别人还不乐意呢:“臣遵旨。好像确实有了……臣之后自己去太医院拿一副药吃便可。”
她放了搭脉的,语气平淡,仿佛骨血孕育在她眼不值一提,就像是自己得了个感冒……好似刚才天翻地覆人仰马翻的震惊和极快的心里斗争都不存在。
商止新盯着她纤瘦的腰看了半晌,问:“有什么感觉吗?”
“嗯?”
“怀孕。”
“没有什么。非要说的话,最近有些挑嘴。”楼客回忆一下
:“想来应该是因
为这个。”
“楼爱卿,你就是未怀孕,也很挑嘴的。”
楼客哑然,想了想:“其他的就没有了,没什么感觉。”
“它会心跳吗?”商止新问:“流出来,会是小孩子的模样吗?人们说怀过孕的女人会有母性,你爱它吗?”
楼客一个一个问题地回答:“臣不知道它会不会心跳,月份小的流出来会是血水不会是小孩,臣不曾觉得自己是母亲。”就算有某一瞬间她忽然做好了为商止新接受十月的难堪,由少年到女人。
楼将军年不过二十,亭亭独秀、鲜衣怒马,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如仙……怎能作为“母亲”这样洗尽铅华的人,好似已经在故事的尽头安度余生。
……
商止新这才又懒散下来,坐在她身边去,转移话题问:“今日没见你拿佩剑来呢?”
说真的,这个事情才更让她难过:“剑……是丞相的,臣不带着了。”
商止新终于被戳穿,听见这么一句语调平平暗含恼羞的话,眼睛一眯,笑得开心起来:“爱卿以为是孤给的,会不会夜里抱着睡过觉啊?嗯?”
楼客的表情终于灵动了,被戳穿心思懊丧起来,躲避她的眼神不由压低声音:“上主!别说了。”……竟然闹了。
商止新揽住她的腰低笑起来,笑着,听楼客问:“刚才上主说帝后一定是杜姓女眷?您准备充实后宫了吗?”
“孤天下共主,没人侍候可不合适。”商止新饶有兴致地看她的眼睛:“归顺着的大姓、需要笼络的朝臣……还有孤自己看上的美人,自当填充宫闱。”
至于以前的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不是沦为了美人之一?毕竟如今是商止新和楼客,不是楼若素和瑾姣,她们的关系早没有以往的单纯和纯粹了:
“爱卿放聪明一点,以后见着正主叩九拜,在这宫里才有位置。”
楼客若有所思。
商止新有心看她受伤,双压上她的肩膀,指别开了她的衣襟,露出锁骨和胸骨的大片肌肤,下滑,去掐她的腰,残忍地明明白白:
“从今往后,孤是皇帝,杜姓姑娘是帝后,爱卿是与孤有所前缘的美人……她会得到地位、尊重和关心爱卿是用来作践的,是个乐子,你明白吗?”
就让我们一勾销前尘往事之的温柔和悸动,只留下不愿放的执念和占有欲,相伤相害……直到孤厌倦。
楼客仍旧不习惯她忽然而来的袭击,何况这一次眼里还带着明明白白的轻佻和戏弄之意,她衣冠楚楚,自己赤裸下贱。
……
但她听完,却怔然间缓缓……沁出笑意。
不是自嘲或受伤,是实打实的安然和自得,眉目朗润,好似一场风雨之后的天高水平,那么心间翻涌起淡淡的安定。
“嗯。”她主动吻商止新的腕,很是温润的模样,低眉顺眼睫毛颤动,在腰部的禁锢下献上唇舌。
……
“……”商止新狐疑地让了让,不明就里,指从她胸口滑过:“爱卿似乎还挺高兴?”
“臣自然高兴的。”楼客敏感地颤了颤:“臣很希望……当上主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