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包容的溺爱瞬间击中她,戚七在岑萍水的目光下鼻子好一阵酸,在她鼓励的眼神下张开嘴刚要答“好”,竟站在拐角门都打开一半的高玉忽然开口凉凉说:
“行了吧,一个家里总要有个人靠点谱。”
其实这些话高玉算是有两分真心——虽然气性消了,那自大的破脾气还在,好话也给她说得想当不中听。
就像前几天明明是抱着歉疚希望劝阻岑萍水在混乱私生活那汤泥水里越陷越深,说出的话却是“你难道真要当一个婊子才开心?”
活该讨人嫌。
戚七一愣,不明所以地抬头看看这个她以为早走掉的人,刚要说话,高玉却接道:
“你岑阿姨入职不过三个星期,立刻就预支了工资。她一没学历二不是走的正规录入渠道,你以为能有多少薪水?”
她淡淡道:“七万?现在卖了她她也拿不出。你想想她那性子,明明和那姓齐的好好说能说明白的事闹到这个地步,她怎么个做事风格你还不清楚?不管她?她能把自己卖了!”
戚七一僵,在最后一句话里听出很多忙音——不怪她,她是真的看过太多岑萍水那么做的历史了,这人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世界末日也是管不住招人的性子的。
两种意义上的“招人”。
所以她那声回答直直卡在喉咙里,无措地仰头看岑萍水,却怎么也憋不出一个“好”来。
还不是时候啊……不是时候,岑萍水需要她,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而放着她一个人扛起一切?
——那模样看得岑萍水简直心都凉了一下,本不想管高玉的,这下子什么火都烧起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仰躺在沙发上,斜眼瞥她一下:“那么你是还有话说的,过来。”
又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过来”两个字又涩又飘忽。
高玉轻顿一下,又扭头走回来,再次居高临下,迟疑地把手放在她肩上,这次软下声音:
“我……可以帮你。”
戚七却是被这个人刺激过了,瞬间僵了身子警惕地看着她,像只随时要咬人的猫一样蛰伏着盯着人看。
岑萍水扭头冲她笑,柔和着音调:“宝贝回房间去做会作业,我这边一会就好。”
戚七立刻收回目光,点头又软又乖地“嗯”一声,拿起书包就回房间了。
这小孩仿佛有两种形态,外人面前是刺猬,又礼貌又疏远,同时是岑萍水的撒娇猫咪和听话狗狗,软乎乎又乖觉,这时候很省心地完全不纠缠,关上门的瞬间毫不犹豫,轻轻的卡塔声清脆。
……
“你没有钱。”高玉冲她认真道。
“你猜对了,我没有。”
“姓齐的那个人很麻烦,他气性大,难保惹出什么事情。”高玉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既然冲动答应了赔钱,拖越久对你越没好处。”
“哦。”岑萍水压着邪火兴致缺缺:“你说你要帮我?”
“嗯,我有钱,很多。”高玉说。
岑萍水心里气乐了,随口道:“行啊,我把卡号发给你,你帮我打给他,叫他别烦我了,整天叫花子似的。”
她是一顿,双手软软地抚在高玉腕上,慢悠悠向上,半眯着眼睛轻幽幽地笑:“说起来,你竟然对我挺好的哦……”
高玉一愣,看着她的手顺着自己的手臂滑上来,轻轻哆嗦一下:“你……”
很久不见的香艳和恶劣重新席卷包裹了她的神经感官,那个人的气味刺入脑海的第一瞬间它就在里面扎了根,只等再一次复活:
“是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她脑子一木,竟忽然扯开话题说:“对不起。”
很轻很轻的一声道歉,轻得岑萍水差点没听见。
“对不起……?”她懒散一笑:“你也知道你今天讨人嫌呢?”
“不是……”高玉忽然复杂地抬起头。
“唔?”岑萍水勾起她的脖子把她压下来,双手把玩她的头发,却听她终于艰辛地战胜了有生而来的傲气,承认说:
“七年前的事,很对不起。”
怀着恶意的勾引对不起,在人痛苦时趁虚而入对不起……最对不起的是,你以为的救赎其实是想要让你更难过的坏人。
——可岑萍水这辈子没想过这个人能给她道歉,见她愧疚简直是见渣男装忠犬,除了好笑别无他想。
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是现在补上,时机不对,一切都不对了。
让她觉得好笑的是,高玉竟然道歉了。以高玉的性格,不该想,伤人又如何呢?那是她弱小,那是她贱,那是她活该。
“哦。”她点点头:“真是谢……”
可岑萍水话没说完,高玉接着很用心道:“但是萍水……我说真的,你听一听……你的性格太麻烦了,你太任性了而且你不会改,你知道吗?”
岑萍水手指一僵,火气腾起,面上却不显,仍旧懒懒:“唔?是这样?”
“你必须有人来照顾才可以,这么多年你把自己弄成什么灰头土脸的样子——你的养女……”高玉虽然一字一句都是真诚,却就算自觉委婉说出来的话还是难听。
可她却不知,只是一边想岑萍水那七年过的日子,见她比以往更加瘦削和无力的身体觉得顿顿难受:
“你的养女很懂事,她能帮你很多,你……啊!”
————
她说着说着,却被抓住了身体——岑萍水忽然发力冷笑着推倒了她,附身咬住了她的唇,死死磨出血来。
“萍……”高玉有些慌,岑萍水却一反常态地颓唐和懒倦,封闭了氧气和她多余的动作,不让她说出半点话,只余下惊诧和惊惶的低吟。
“你……唔……”
“既然你要帮我,我也得拿出诚意啊……”岑萍水冲她露出微笑,牵起嘴角瞬间又放下,半眯的眼睛似睡非睡,凑近她的耳朵吹红了一片,哑声:
“我没别的可以给你……给你我仅有的东西好了……”
高玉呜咽着颤抖一下,眼神刚迷离一点,却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话——她瞬间清醒过来,挣扎着要离开:“岑萍水!你……哈啊……你在干什么!”
岑萍水被推了一下,却满不在乎地再次俯身,期间扯掉了自己的外套,留下一身薄薄的丝绸感的素黑吊带,皮肤苍白。
外套飞出去,她扭头之间眉眼仿佛飞扬一下,又懒懒向下,气息入侵,歪头沉哑地笑回:
“……简单地说,你给我钱,我陪你睡?”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高玉那么说。我给你花钱,你陪我上床。
……
高玉忽然心里哽住了。
被勾起来的情动和心悸给击溃,无端的愤怒和一丝丝软弱的悲意狠狠揪了一下她的心脏。她咬着牙死死推开岑萍水,声音甚至还带着沙哑和哽咽:
“你若是恨我就说出来啊!”
为什么一次一次把这些话砸回我身上——我是真的知道我坐做错事了啊,我是真的想补偿你,你就这么拒绝我,用现如今坦坦荡荡的浪荡,可那却是我推动的……用我带给你的伤口展示给我看。
喊声里竟然不乏委屈。
——然后被一掌挥到沙发上差点眼冒金星,岑萍水在上面哼笑着一字一顿:“你,想,多,了。”
岑萍水并不是报复,她就没把这点陈年旧账放在心上。
有些人受伤之后伤口是不能被触碰的,但有些人断腿断脚都不眨眼睛,过了就是过了,一丝情面不会留。
她只是烦这个人,死抓着那点孽缘不放觉得自己在她心里占了很大的位置——她以为她是谁呢?
可弄清楚这件事却让高玉更难过啊!
高玉愕然,一秒却仿佛很久。
她睁着眼睛使劲看岑萍水的神色,却始终只在里面找出淡淡的讥诮和不耐烦——混合着懒懒的神色,简直能直接说出来,“你是我的谁啊”?
她却竟然隐隐还在心里记着那句很小心和含着一丝期待的“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
她终于面如土色,开口像是含着玻璃:“不,我说错了……”她艰难道:
“我……只是想……想有人照顾一下你的……”你很麻烦啊,你知不知道?要是没人提醒你你就不会准时吃饭,没人管着你你就会对所有对你不怀好意欺骗你的人敞开心扉,没人关心你你就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然后坐在一片废墟里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