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澜和察陵湄皆回头看去,只见刚刚在他们旁边桌的男子突然昏倒在了地下,带倒了原本在桌上的碗碟,一名夫人跪在他身旁,焦急晃着男子的身体。
“这莫不是就是被邪教吸食了精气吧?”
围观人群中一老妇指着地上男子,掩嘴呢喃。这声音虽是不大,身旁的人却都听到了。
“那可不得了,近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真是令人害怕。”
“前不久听说在衍州尽是这样的人,朝廷派人去调查也是无果。”
“这是江湖上的事儿,连浔月教现在都派了弟子来调查了。”
“你看这男人,一点知觉都没有……”
一群人围在一边,窸窸窣窣讲着话,却无一人敢上前帮旁边那位妇人。众人口中的邪教乃金乌教,成立时间却不久,不过几十年而已,从前是名门正派浔月教的一支,只不过听闻有一位浔月的门主叛了出来,成立了金乌教。
至于吸□□气一说,是真是假倒是难说。
“这与邪教没有关系,他只不过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已。”
众人身后响起一阵清朗男声,回头一看,是一位风姿如玉的素纹锦袍公子,脸色相当平和镇定。
“公子,你这可不能胡言啊,我们天香阁的东西绝对没问题。”店里的老板循着这骚乱声过来了,对宁澜说的话颇有些嗔怪的意味。
宁澜淡淡一笑,边拨开人群走近那男子边道:“我并未说这店里的东西有问题,我说的,是他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众人见这风姿俊朗的公子只是缓缓蹲下身,为地上之人把了把脉,便款款起身。
“夫人,你丈夫得了风寒,可是刚喝了药从家里出来?”
一旁声色紧张的妇人急急点了点头,“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通常来说,这风寒药里,都有一味甘草。”宁澜转头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又向那妇人道:“桌上这道鲤鱼汤虽然鲜美,可是却与甘草相冲,您相公体质虚了些,因此便晕厥了。不过不久便会醒,注意不要再将这两样一同吃了。”
人群中碎碎的讨论声刚刚息下去一阵,这会儿又渐响起来。刚刚那老妇人忽地指着宁澜道:“你怎么知道他只是吃的不对,若是被邪教之人吸食了精气可是不得了?”
察陵湄跑上前刚想与那老妇争辩,却被宁澜一抬手拦下了。他笑笑未应,只是重新回到那公子身边,从身上取出两枚银针,向旁边哭着脸的妇人问道:“夫人,我是个江湖郎中,夫人可愿让我一试,或许你丈夫马上便能醒来?”
妇人看着放在宁澜手中的那两枚银针,顿了顿缓缓点点头。
宁澜将那男子的袖管卷起了一段,一针利落扎下,另一针则马上扎在了同一只手的手掌处,才缓缓将那男子手臂放下,目光移到了男子脸上。
地上男子的眉心似是皱了皱眉,随之眼睛便缓缓开了。
“相公,相公,你没事吧!”
妇人大喜,立即双手扶起男子的肩。男子像是感到臂上微凉,刚想用手将袖管卷下去,妇人便急忙探过身帮他弄,这才发觉——刚刚两枚银针没了,站在这儿的那位公子也不见了。
“这……”
众人目光刚刚皆在这男子身上,却未见到宁澜早已带着察陵湄离开了。见无热闹可观,留在原地人群唏嘘感叹一下刚刚那公子的医术便也散了。
“小小,再看,你的眼睛还不如就直接放我身上吧。”
二人走出天香阁后,宁澜冷不丁道了这么一句。察陵湄赧然嘿嘿一笑,自宁澜将她拉出人群后,她是一直看了他许久,似乎未曾挪过目色。
“我这不是没见过你治病的样子嘛。”
“我不是从前帮你母亲看过病么?”
“那会儿你只是把脉,也没扎针呀。宁澜,你要不要帮我把一下脉,看看我身体如何?”
宁澜轻轻拨开察陵湄递过来的手臂,静静道:“你身体很好,我不把脉也看得出。你母亲这几年如何?”
察陵湄悻悻缩回了手,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走路,半晌才闷出两个字,“还好。”
“那便好,近来这江湖上不安宁。刚刚天香阁所说邪教之事也并非空穴来风,我看,你跟着我总归不安全,还是回家去吧。”
察陵湄忽地抓住了宁澜的手臂,使劲晃了晃,“不回去,我不回去。你都说了不安宁,你在这里我回去如何安宁?”
宁澜不动神色拿开了察陵湄的手,继续向前走,几许才道:“小小,其实顷木少主是个不错的人,好歹也是墨夷家的人。”
墨夷顷木,墨夷世家的二公子。墨夷世家如今乃东琴国国教的掌教家族,身份地位自然不比一般富贵人家。虽说墨夷世家的家长是顷木的兄长,墨夷顷竹,只是这兄长的性子过于清冷淡泊,甚至有些孤傲,因此外人也只是尊称一声“墨夷公子”。
然这弟弟却不同,为人热情活脱,更易亲近一些,外人称这二公子为“顷木少主”。
宁澜话音刚落,察陵湄的脚像是胶在了地上一般,少焉嗫嚅:“你……你知道了?”
第6章
察陵世家与墨夷世家有婚约,而这婚约对象,便是察陵湄和墨夷顷木。
宁澜看着察陵湄少有的局促不安神色,郑重点了点头,随即又郎朗一笑:“我记得墨夷世家应当在东琴甘泉岭,那个地方四季如春,又有甘泉绕城,景致风光倒不比南召国的缥缈谷差。”
但凡世人,没有不知道这世上最温润舒适之地不是在东琴国,也不是在北翟国,而是在南召国。南召地处南部,最南边的缥缈谷常年气候温和润泽,万花竞开,碧树环绕,从未有荒凉的时候。
不过宁澜说的不错,东琴国的甘泉岭确实也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我知道是好地方,可我不喜欢。”察陵湄看着宁澜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心上有些脾气,便撅了嘴。
“我倒是很想去看看,不如我们去完绊雪谷,就去那儿如何?”
宁澜说完便向前走去,察陵湄堵着气站了一会儿便也径直跟上了,她在一旁有些愤愤:“宁澜,我看你是想把我直接送到那儿吧?”
“这次倒是挺聪明的。”
“我何时笨过?”
“现在,就不聪明。”
察陵湄一时语塞,他明白宁澜话中的意思。她跟着他就是,不聪明。
宁澜发觉身边人闷闷不乐,便边走边道:“我上回说你的夫君可以是任何人,就偏偏不能是我。这也并非是随意敷衍你的话。小小,我同你讲,其实……”
话音未落,身边人不见了。宁澜停住脚步,往右后方一看,却见察陵湄正在一个糖油饼的摊上笑着招呼他过去。他呆愣了一会儿,才摇摇头走去。
“宁澜,你要不要,这糖油饼真好吃。”
宁澜见察陵湄手捧着糖油饼,笑靥如花的样子,不免也笑了出来:“我不要,权当是省下几文钱了。”
“好吧,我就吃今日这一次,以后和你一起省钱。”
“这倒不必。听说察陵世家开了许多的钱庄,要不你同你哥哥说一声,以后我去借钱的时候能不能少算些利息?”
察陵湄看着宁澜一本正经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宁澜,我哥哥不管这些。自我爷爷去世后,这些都是我大伯在管着的。”
“哦?是吗?”宁澜偏了偏头,兀自笑笑似是想通了:“也对,你哥哥定远侯,性情随意闲散,倒确实不像是喜欢管家的人。”
察陵湄的爷爷,也是原本察陵世家的家主察陵破风,在一年多前病逝了。
他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察陵沐因,也是如今察陵世家的家长,察陵湄的大伯。察陵家虽然生意类目繁多,但这最终的决定权也都在沐因的手中。小儿子察陵沐怀,也是察陵宣和察陵湄的父亲,在察陵湄幼年时便去世了,原本察陵沐怀手中也有几笔重要的生意,只是察陵宣是个散漫之人,平素不好这些,察陵湄又是女孩,这些生意便也都放到了他们大伯那边。
好在察陵家向来和睦,断不会因为这些起什么争端。再说察陵宣和察陵湄,又是当年东琴国先帝亲封的定远侯和郡主,因此身份也是贵重的,无需争那些所谓的殷实家底。
“宁澜,我看我哥哥倒是和你有几分相似,你们都是闲云野鹤一般的人。”察陵湄吃罢一块糖油饼,抹了抹嘴又道:“不过我有嫂嫂,所以你是只孤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