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面施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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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这一点时我就有些啼笑皆非了。
我这间“监牢”大概是这处仅此一间住了人的地方了。
左右或是对面,都没有人气。
不仅是这样,封了我灵力,还要锁了我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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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君未免太过警惕了些。
搞得我都险些以为自己真是什么食人心魄的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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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很冷。
盖是周身护体灵力也随着筋脉被封不复存在了,我向来不喜穿过于厚重的衣服,却不想这个贪凉性子会在此时出岔子。
我在屋中唯一一把椅子上坐着,沉默许久,愣了许久,终是受不住像是长了眼睛般疯狂往骨头里钻的阴冷气息。
不知是不是心冷了的缘故。
此时我只觉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
——保不齐哪日天君想起我差人来寻时,就看到屋中一只冻僵的鸾儿,浑身都结了冰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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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受了苦,便总要寻些倚靠,好支撑着自己走下去。
或是苟延残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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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索着碰到桌上的茶壶——好的很,有水。
为自己到了杯。
仰头喝下去时,透心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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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胸口处的凉逐渐暖和过来,我就想起了云昇。
我的尘埃等闲,我的风花雪月。
他在某处,可曾安然?
若是他知晓了我如今的处境…他待如何?
☆、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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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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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四周是黑的,闭上眼也是黑的,时间一长,我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否睁开了眼,看到的东西毫无差别——只有仿佛能溺死人的黑。
整个人宛如被沉进海底——沉入地狱般的深渊中,被罩在一个隔绝任何响动的罩子里,周围的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没有风的流动,听不见外物或是环境的声响。
甚至连动作时衣物间摩擦的声音都没了。
有的只是我的心跳、身体里血液的流动。
它们汇聚交织,成了唯一提醒我我还活着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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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倒是不冷了。
我似乎坐在椅子上很久都没动过了,身上发僵,却觉不出冷了。
盖是浑身都冷透了,便不冷了。
黑暗、死寂与我相伴,像是妖魔伸出的无数只触手,无论我如何挣扎,也依旧将我拉入噩梦般的谷底。
可若能选择,我一个也不想选。
身体上的、心里的恐惧凭着本能慢慢将我包裹,像是随着日子一点点被吞食的圆月,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变成残月,再剩下一点微亮的痕迹,最后连痕迹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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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老鸾君入魔时,整日将自己关在漆黑寂静的殿中,受着魔气蚕食灵魂时彻骨的痛,心中的怨恨、痛苦是要将他整个人撕裂逼他反抗,还是也像我这样,无动于衷地坐着,盯着虚空中随意一处,没有期盼,没有希冀,无望、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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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大概再也不会知道了。
我肯定再也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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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把我关到这里后,天君像是忘了还有我这个人,我像是被他随手丢弃的一张画坏的画,再也没有理睬过。
外面的一切我无从知晓——甚至没有心思去想。
我从不知这样的环境能让我失态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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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感受不出时间流逝的境况让我不知所措,就好比走夜路的行者忽然被抢走了灯,在死寂的虚空中徘徊,生怕下一步便掉进险境,踟蹰不前。
愈发无趣。
我趴在桌子上,慢吞吞地掰着手指数着。
视线落在不知哪一点,这让我有些焦躁。
因为人在无趣时视线总要有个落点,或落在地上,或落在空中随意一处物什上。
可我只能飘忽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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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数了不知多久,周围的寂静便远去了。
我甚至分不清是我在数,还是虚空中有个声音在替我数。
但我也不敢停下。
十根手指翻过来倒过去地数着。
我过往都没有这么认真过,像是一个修订史书的学者,带着严肃的表情一板一眼地查阅典籍,翻看正史。
以至于当门口传来声响时,我还险些以为是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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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动在门口处的空气有一瞬间的撕裂,随后被阻碍的空气疯狂涌入,与我屋中的污浊空气碰撞、交织。
……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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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光从门刚一打开的缝隙中争先恐后地刺进来。
眼睛一阵钝钝的痛,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对这期盼了许久的光感到受宠若惊。
有脚步声传来,踏进了屋中,我侧耳仔细辨了辨。
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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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个尤为沉稳。
我轻轻嗅嗅,愣住。
心下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被关了许久,五感的缺失让我此时更为敏感了。
这浅淡的清香,我是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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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适应了强光,再次睁开眼时,须臾间辨出了那光的来处。
是一团飘浮在掌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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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神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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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过了许久,我听到这那两个字时,心还是不由紧张。
还有一丝隐隐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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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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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低沉好听的声音在门口处响起。
这简单的一声“嗯”几乎打在我心上,令我眉头轻皱,双眼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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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脚步声远去了。
屋子又陷入沉寂。
若不是那团火光仍旧亮着,我会以为此处依旧只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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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呢,这个人在我心中竟这样重要了。
是从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中,他或近或远地与我隔着海相望,还是在红绡暖帐的耳鬓厮磨与轻声低语时,他紧紧抱着我,与我融为一体的亲昵呢?
我为何到如今才反应过来、才肯接受,在抛开生死、抛开亲情后,只有他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最终的归宿呢?
尘世太冷了。
若他能伴着我,该有多好。
☆、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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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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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直站在门口,火光悬空漂浮在手上,修长十指间或变得或长或短。
火光颤颤巍巍地飘着时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打在墙上,像是戴着皇宫里酿酿手上的指甲套,又尖又细,平白多了一丝诡异之感。
我依旧坐在桌边,即使面色平静,心中却波澜起伏。
忽明忽灭的火焰未将他的脸照得完全,我看的清楚的不过是他瘦削好看的下巴和直挺的鼻梁。
我看了许久,徒生了想触碰却又胆怯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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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我说。
只是一开口,我才惊觉自己未将话说出来。
——太久不曾开口,此时竟没有声音了。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开了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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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一声。
火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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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我看不清云昇在哪儿了,可我知道他在哪儿。
他缓慢地走到桌前,在我对面站定。
我听着他沉稳的步伐,一下一下,敲在心上。
稳健的、深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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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昇。”
我唤他时声音依旧沙哑,即使我再怎么咳、再怎么喝水,也无法改变长久未开口带来的变化。
格外难听。
就像是此时铐在我手上的锁链碰撞桌子的声音。
沉闷、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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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想为他倒杯水。
后来想想还是算了。
他惯不爱这些……
云昇微微弯下.身,温热的手覆在我脖子上的镣铐上,指尖碰到我的皮肤。
有些烫。
他颤抖着开了口:“阿青…你……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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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放在身上的东西罢了,与身后的发带、腰间的腰封并无区别,哪儿来的疼呢?
我茫然地想。
黑暗中,我看不出云昇的表情。
看不见他眼里的悲痛和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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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时嗓子有些疼,我不由放低了声音:“不会疼。”
我担忧他会胡思乱想,因此不等他回答,便问他:“你去寻魔迹,可寻到了?可有伤着?”
云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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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上的温热消失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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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还十分茫然,忽然被他拉起来时整个人毫无落点,双腿发着软往他那边跌去,凭着本能闭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