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如那话说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瞒了这么多年,甚至曾经姨母为此丧了命,终究还是什么都被发现了。
鱼方成和萱兰,按规论处,都死了。
我倒是侥幸留下一命,原本也是要死的,只是恰好,逃跑被抓的路上遇见了带着小公主的皇帝。
我浑身的狼狈,被前来抓捕的人摁在地上,最先将我抓住的人是个太监,他将我摁在地上,嘴里喋喋不休的辱骂,“小杂种,看你我哪里跑,一个宫女和太监生的狗屁玩意儿,萱兰那贱蹄子,就不该把你生出来,还不是要死……”还有尖细难听的笑声……
这一切在皇帝和小公主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这是在干什么?”帝王发出质问。
追捕的人全部战战兢兢的跪下,抓住我的太监没有放手,只是改为钳固住我的一只手,而后慌张的跪下,我也跟着跪下。
他又慌张的回话,抓住我的那只手死紧死紧,“回、回陛下,这孩子是、是没净干净的太监和宫女,生、生下的,正要抓回去处死。”
帝王顿了一瞬,胸腔里发出一阵低闷的笑声,“宫女和太监,这倒是稀奇。”
皇帝去看跪在地上的那个孩子,虽说现在的模样是狼狈了些,但仍旧可见底子是个模样周正俊俏的,还有他的眼神,坚毅、不屈、执着、哀、恨……以及最强烈的对生命的渴望,这双眼睛在说——他想要活下。
“父皇,让这个人活着好不好,好不好?”小公主这时候正巧握着皇帝的手摇起来,一边摇一边说,声音软糯糯的,充满稚气。
皇帝低头看自己的小公主,温声软语,“哦?庭儿,为什么想要他活着呢?”
小公主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有一句,“就是,就是不想让他被处死……”越说越说不清楚了,最后含含糊糊的一堆,皇帝一边听一边认真想,还是没能听明白他的小公主,说的是什么。
等到小公主说完了,皇帝点了点头,拉着自家女儿的小手晃了晃,看向另一边,“稚子无辜,这孩子就让他活着吧,去留由他自己决定,若要留在宫中,就给这孩子安排个差事,若不留,选择出宫,也答应他。”
皇帝说完就没有再多留多看了,这样一件事,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不值得他多留心。
皇帝带着小公主离开,倒是小公主走的时候又回过头看他,两双眼睛有一瞬间的对视,娇嫩好看的小女孩儿冲着我弯了弯嘴角。
笑起来可真好看,我想。
我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对皇家父女渐渐走远,半点舍不得错开眼,直到他们的身影埋没在路的尽头,再看不见。
旁边的太监已经放开了原先抓着我的手,嘴里还是骂骂咧咧的,但并不敢再有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我要留在宫里。”
我选择留下来,这是我的选择。
不是真的小太监,自然也就不能再当太监了,分派给我的差事,是帮助打扫恭房,是个又脏又累的活,由那些人说,真是再适合不过我这样卑微低贱的人。
我没有别的选择,既然选择宫中,只有接受。
毕竟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爹爹死了,娘亲死了,家也没有了,现在的我一无所有。
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哦,还有一条命,还有我自己。
能在这宫中有一份差事,一个归处,也好,或许,还有想要见到的人……
我也想过报仇,希望泄露了鱼方成和萱兰,也就是我爹爹和娘亲消息的人,希望那一人又或是那些人,希望告密的人不得好死。
然而报仇这样的事,正如一句话所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但,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冤不报却令人心更苦闷。
我恨得人不多,不恨皇室中的人,恨得大概只有告密的那些。
可这一切又都符合宫中的规矩,是鱼方成和萱兰破了规矩,告密的人不过是说出事实,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到底该恨?不该恨?
总要恨的,总要有一个恨的对象,而我选择恨那告密的人。
而将所有的悲伤,埋在心底。
死里逃生之后,我格外爱惜自己的这条性命,经历过生死之际,就更理解生命的可贵。
周围的人会耻笑我,不止耻笑更对我退避三舍。
恭房里出来的,尤其还是打扫恭房的,是脏的,是臭的,令人避之不及,不愿意靠近。
宫中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我,一个不干净的太监和宫女秽乱宫廷的产物,纵然皇帝赦免,依旧令所有人不耻。
一个人太久后,就会习惯,连孤独也学会去享受。
但我这么活着,从来没有想过去死,没有想要和爹爹和娘亲一起走,或许曾经有过,但现在都已经没有了。
我珍惜自己的这条命,甚至在心底最隐秘的深处,想要以这卑贱之躯,陪在她身边。
第54章 鱼玄明轩
她像是初晨绽放的花朵,鲜妍、美丽、清新、温暖、耀眼。
人们总是喜欢追寻光明的。
我远远的看着她, 止不住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 止不住那股疯狂的想要靠近的心思。
可就我如今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够靠近?谁也不会让他靠近。
只有远远的看着。
我要往高处爬,爬到她的身边。
瘦弱的孩子收回视线, 拿着刚清洗完的东西, 走在路上, 渐行渐远。
……
宫里近来死了几个宫人, 一时搅得人心惶惶。
人心惶惶的宫人发现,死的人都和几月前一桩宫女和太监秽乱宫廷的案子有关。
而那个案子留下的小杂种,他们惊讶的发现,他已经不在当初安排的那个差事位置。
确切的说,他不见了,整个宫廷里谁都没有再见过这个人,大多数人都以为那个孩子大概是死了。
宫人私下议论纷纷,都说是这一家子化成厉鬼来寻仇了。
鱼玄明在哪里呢?
宫廷守卫, 明面上有御林军、金吾卫这些护卫, 暗中还有独独隶属于皇室的暗卫。
暗卫隐藏在暗处,只听命于帝王, 护卫皇室,替皇帝办事。
每一个皇室子嗣,会有两个独属于他们的暗卫,将来若承帝位则接收全部的暗卫。
没有人会注意我这样一个再卑微不过的身份,我却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被除了鱼方成和萱兰以外的人发现。
三岁半以前, 我一直活在一个狭小逼仄不见阳光的空间,那里有的只有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在这一片漆黑死寂中,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就连眼前的一切也渐渐从一片漆黑变得清晰起来
眼睛会适应黑暗,而我的这双眼睛,似乎适应的更快,让我即使身处黑暗也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我自出身起从没有出过宫廷半步,爹娘要把我送出皇宫的那几日是我离宫外距离最近的时候,可惜终究没有到那一日。
皇宫偌大,尽管三岁半后才从得以从一片狭小的空间出去,真正瞥见这宫廷的一角,但这些年,有意无意间,我渐渐踏过宫廷的每一寸土地,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地方。
这或许是我这般微茫之人,唯一得到的一点好处,因为不会有人关注,也就无所谓我去哪里,做什么,因为在那些人的眼里,再如何,我也翻不起任何风浪,是一只随时都能够一脚碾死的蝼蚁罢了。
可我活的小心翼翼,拼命不被发现,甚至从没有一天真正的松下心神。
童年的每一天都是紧绷的,只是鱼玄明并不擅长表达心绪,从来将那些所有的负面的情绪都悄悄的藏了起来,藏的越来越好,谁也不能发现。
暗卫藏身隐在暗处,而鱼玄明藏心连同那些所有令人难过的心绪。
他们都是擅长藏匿的人。
或许因为这些,我曾在宫廷中不止一次发现过暗卫的痕迹。
每一次,我都选择躲开暗卫,为了护住三个人的命,尽一切谨慎,而这一次,我没有躲。
我想要爬到的高处,不是位极人臣,不是至高权位,只是陪在她身边,一个能够陪在她身边的位置,便我想要的最高处,便是我心中的最高处。
或许成为她的暗卫,是我这等人,最好的选择,这一生一世,为她生,为她死,独属于她。
可笑,我与她的差距如此,而那孩子或许都不曾记住过我,我却到了已经能够为她生死的地步,我一厢情愿,却倒是乐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