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明轩带寡人吃的酒楼是陵阳城中最好的一家,吃用并不便宜,甚至寡人昏迷一月来的医药费、伙食费、住宿费……哪一样不花钱,药不能停,食不能停,各项要求还不少,凭寡人对自己的了解,花费定少不了。
也不知明轩的银两是哪里来的,眼下又不在丞相府,又不在京都。
寡人这么想着,便多瞅了明爱卿几眼……
待到城西,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难民聚居的地方,那环境不出意料的脏、乱且差,平生难见的恶劣。
难民的日子过得,属凄凄惨惨戚戚。
离难民区不远处,有一个赈灾的棚子,每日午时会在这里分发上头拨下来赈灾的米粮,每人可分得一碗米粥和一个馒头。
这会儿午时还未过去,棚子前正排着长长一溜队伍,等着分一碗米粥和一个馒头,聊已果腹。
长长的队伍排在那里,将棚子前的地方挤了个满,人压着人,求的是一份米粮,也是活下去的希望。
为难民分粮的是几个男人,穿着当地衙役的衣服,可见是衙门里头的人,生的平常面目,神情都严谨,面对这些难民且算是公正,分粮分的也匀称实在,未有亏待或是私扣。
寡人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衙役分了一个又一个难民,再轮到下一个的时候,寡人瞧着那人微微一愣。
怎么,恁的眼熟?
正拿着碗要领米粥馒头的是名妇人带着一个孩子,其实端看那脏污不堪的模样,第一眼是男是女也难以分辨,多看了几眼,才依稀辨得那身形约是名女子。
手里还牵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自不必说,以为是对母子。
但寡人炯炯有神,犀利如刀的目光,穿越重重人海落到这一对母子身上,一时半会儿却是离不开去。
不止是那妇人,就连那孩子,他们的身形看在眼里,都带着几分莫名难言的熟悉。
寡人素来相信自己的感觉,既是熟悉,那这对母子,也就必定是她所识的故人。
会是谁?
第19章 丽儿
刹那间,寡人灵光一现,知晓是谁。
是丽妃和渊儿。
怎么说这两人,一个是和寡人一起做过运动的,一个是从寡人肚皮子里爬出来的,纵使形容狼狈落魄至此,寡人也还是认出了他们。
瞧着丽妃带着渊儿领了米粥馒头后转身要离去,寡人不由得退后几步,怕与他们的视线对上被认出来。
毕竟如今着的是一身女装,所有女扮男装的伪装都卸掉了,虽然模样未变,身形却是和往日有所差距。
渊儿若是这时候见了寡人,也不知是喊爹还是喊娘,丽妃也是一样的,要这时候见了寡人不知是喊相公喊夫君还是喊一声娘子?
寡人退后几步躲在了明轩身后,目光还跟着丽妃。
丽妃显然没有往这边看,更没有注意到寡人,她领了米粥馒头,转身就把手里盛着粥的碗给了渊儿,渊儿自己还分得了一个馒头,他接过丽妃递过来的碗,呼噜噜的喝粥,喝一会儿又别过头去咬馒头。
丽妃则是捧着手里的馒头啃了起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吃,没一会儿,米粥馒头便被吃光了,只碗中还剩小半碗的粥,周蔻渊把还剩小半碗的粥又递给了丽妃。
黑黢黢的眼睛望着丽妃,声音虽有些细弱却清楚,“娘,我吃饱了。”
丽妃低头看着孩子笑了笑,一手接过碗,一手摸摸周蔻渊的小脑袋,揉揉那头脏乱的发丝,也没有丝毫的嫌弃,“好孩子。”
语毕,就着碗把剩下的那些粥喝了个干净。
到手的食物就要赶紧吃掉,这是为免被别的难民给抢了去。
寡人从未想到过,曾经千娇百宠的丽妃,还有寡人那娇生惯养的孩子有朝一日竟会落到如此地步。
真真是苦了他们。
“竟是他们。”明轩低低说了一句,传进寡人耳中。
寡人倚在他身侧,与他说起悄悄话来,“你也认出来了?”
“你说,寡人如今这副模样,可会被他们认出来?”
明轩眼皮子一垂,“这可说不准。”
“夫妻已作过,这次,不如再做一回我的兄长?”
“轩~哥~哥~”寡人故意压着嗓子,矫揉造作嗲里嗲气娇滴滴轻轻喊了一声,这一声喊的,怪恶心,叫寡人自己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想到明轩顶着一张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说道,“再喊一声。”
“嗯?”寡人歪头瞧他,那脸色倒也不是一点变化也无,唇角似乎微微扬起。
“轩哥哥?”寡人试探的小小声又喊了一次。
这一喊,小手就被明轩握在了手里,握住不够,还伸手捏捏,还道,“真乖。”
这意思,想必是答应了?
果真,明爱卿最是懂寡人的心思,寡人心里想的什么,他一思索便都能晓得。
就是明轩近来,也未免忒爱占寡人便宜。
既然遇见了丽妃和渊儿,要寡人坐视不理,放任他们离去,便不可能。
世间总有百般变数,中途若出什么变故,寡人怕自己承担不起那份后果。
他们又过得是那样的日子,独身在外,实在教人放心不下,唯有把人带在身边,寡人才能够安心。
是以为寡人女装模样暂安个身份,先把人带回去,再做打算。
左右依寡人的聪明才智,又有明轩从旁辅佐,不会无计可施。
寡人与明轩尾随在丽妃一行身后,看她是要去到何处,如今是住在哪里。
丽妃带着渊儿最后停在一座草棚前,草棚简陋,三面敞开,一面靠墙,只有一个棚顶勉强能够遮风挡雨,棚子里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一张小木桌,另是丽儿和渊儿的一些杂物,一眼看去一清二白。
周边类似的草棚还有许多,这一片是陵阳官府为难民搭建的临时居所。
渊儿进到棚子里,在木板床上坐下,看着丽妃在一边忙活。
寡人与明轩便瞅准了这个当口,两人一道向那处走去。
“丽娘子……”丽妃正洗碗,闻声回头,见来人,手一抖,手中的碗便是差点就没捧住,要摔个粉身碎骨,索性最后关头稳住。
“丞丞丞……”脚上不停,丽妃几步走走到明轩身前,寡人则亦步亦趋跟在明轩后面,一心当个小跟班。
“丽娘子。”明轩开口堵了他的话。
“丽娘子一路不易,带上小公子,随我走吧。”
原来坐在木板床上的周蔻渊,瞧见动静,看清来人,也跳下床哒哒哒跑了过来,跑到丽妃跟前,抱着对方的大腿,身子躲在后边,只露出个小脑袋来,悄咪咪儿看着明轩。
明轩垂首,目光触及周蔻渊,面上露出一个可以说是十分温柔慈爱的神情了, “渊儿,带你去找爹爹可好?”
那温柔与对着寡人时的那份温柔又有明显的区别,是极明显的长辈对膝下晚辈的温柔,就像父子,就像母女。
渊儿这孩子,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在明轩问过这句话后,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最后迟疑的点下头。
从京都流落至陵阳,其中辛酸艰险自不必说,丽妃与渊儿显然吃尽了苦头。
吃苦是最能令一个人成长的,丽妃也学会了警惕和防备,即使是在面对明相的时候。
“公子,妾身的丈夫呢?他在何处?”
“公子当真能带妾身和孩子找到他吗?”
“公子,你身后的这位姑娘是……”
明轩通身气势沉稳,不疾不徐,云淡风轻,表现的胸有成竹,令人信服,加上他那一副好相貌,只差没在脸上贴上“我是好人”这四个字了。
男人眼皮子轻撩,一字一句清楚分明,“丽娘子只管放心,自那日事发,之后月余,我一直与他待在一处。”
“至于身后这位姑娘,是我在乡下的远房妹妹,这段时日,我与那位都住在她那里。”
“丽娘子不必多虑……”
丽妃与渊儿纵是长了许多心,可又如何能与一朝丞相作比,自是敌不过明轩的路数,他只三言两语便把丽儿、渊儿哄得晕晕乎乎,这便答应了。
“公子,公子可否带妾身去洗漱一番,妾身这副模样,这副模样……不想叫相公瞧见了去。”
“如今妾身身上也没有钱财,公子可否借些银两,成全妾身?”
丽妃问的小心翼翼,乱发遮掩在底下的美眸,看不清楚,寡人忆起她从前模样,想来那双眸子此时定是泛着水泽,含着点点情意与希冀的光芒,看一眼便会让人心生怜惜,不忍拒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