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钱并没有立即到何春丽手里,而是先发了一万多块的工资,再偿还银行的两万多元,还有拖欠了几个月的水电费以及一部分其他欠款,最后到何春丽手里,只剩一千多块。
一千多块,在这个时代,顶得上一个普通工人两年的工资,其实不算少。但何春丽跟胡安当了几年老板,过惯了“阔绰”的生活,由奢入俭难,再让他们过俭朴的生活,两人都有些不适应。
更糟糕的是,两人现在都没了工作,唯一的服装店也关门了,整天无事可做。让他们俩去工厂里上班吧,胡安是坐不住,何春丽是不好意思,她在县城里也曾是比较有名气的女企业家,现在去做车间女工?她拉不下这个脸。
所以两人就天天在家熬着,坐吃山空,眼看存款一点点的减少,两人不可避免地经常发生争吵,本就一般般的感情在这种争吵中,消磨得更快,甚至发展到动手的地步。
这天,何春丽又因为一点小口角跟胡安吵了一家,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弄得地上一片狼藉。胡安又甩门而去,不知跟哪个不三不四的光棍鬼混去了。
何春丽气急,也不想收拾了,她拿了两件衣服回了乡下娘家。
何母看她拉着苦瓜脸回来,就知道小两口又吵架了,吃过饭就劝她:“行了,你跟胡安这样天天吵,就是好好的日子也给你们吵没了。听妈一句劝,好好过日子,不要天天戳男人的心窝子,你这样不讨喜。”
何春丽撇嘴:“我戳他心窝子?他有心吗?整一个窝囊废,每天不务正业,让他好好找个活干,他也不听,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早知道,我就不离婚。”
提起这个包括何母在内的何家人早就把肠子都给悔青了。只是谁能知道当初那个天天闷头种地的林老实会有今天的出息呢?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人家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大老板,甚至在县领导那边都挂了号,哪怕是二婚,也大把的黄花闺女抢着嫁他,便是何春丽跟胡安离了,林老实也不可能跟她和好。
何母叹了口气,劝她:“你没那个福分,就别怨了。你已经离过一次婚了,难道还想离第二次吗?踏踏实实跟胡安过日子吧,他有时候是不着调,但你这臭脾气,也就他能忍你。以后别跟胡安吵了,两口子好好商量,看你们是开个店、摆个小摊还是找个活干,你们在县城还有房子,日子总差不到哪儿去。”
如果何春丽这么容易就听劝,那她就不是何春丽了。她捂住耳朵,不满地嚷道:“妈,你别说了,就让我清静清静两天好不好?”
何母没辙,只好闭上了嘴。
何春丽诚心想磨一磨胡安,在娘家一住就是一个星期,期间连个话都没捎回县城。
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自己最了解,何母冷眼旁观,知道何春丽之所以跟胡安闹得这么僵,一是因为胡安有时候确实不像样子,结婚了还没结婚的自觉,太贪玩了。这个等他来接女儿的时候让老头子好好说说他。
另一个问题是何春丽意难平。她现在日子越过越差,而她曾经看不上抛弃的林老实却越过越好,她心里早就后悔不说,还总不自觉地把胡安跟林老实比较,对胡安就更不满了。胡安又不是傻子,不会感觉不到,两口子这样怎么不吵架?
为了让女儿死心,何春丽在娘家的这几天,何母故意经常提起今天又有谁上林老实家说亲了,介绍的还是公社干部的女儿,明天又是学校的老师等等。
何春丽听了只是冷笑,丢下一句:“放心吧,成不了!”
林老实连个男人都不算,他敢娶老婆才怪了!
一句话把何母气都够呛,见怎么苦口婆心都劝不动入了魔障的女儿,她索性也不劝了。
何春丽在乡下一住就一个星期,刚开始还好,日子一长,嫂子、弟妹就开始颇有微词了,明里暗里挤兑她。
何春丽受不下这些气,一怒之下,也不等胡安来接了,自个儿回县城了。
推开家门,屋子里跟那天她走之前一样,地面上一片狼藉,碗碟的碎片、竹编的篮子、红色的花瓷盆……全乱糟糟地丢在地上,连块下地的地方都没有。
这么多天,胡安那死鬼也没回过家吗?
何春丽气得磨牙,大力推开了卧室,走进去坐在床上生闷气。
生气归生气,家里面还是得收拾,不然胡安一直不着家,她怎么办?难道就不住了吗?
何春丽认命地蹲下身,把篮子、瓷盆等没砸坏的东西捡起来,放回原处,然后拿扫帚将碎片扫出去倒进了垃圾桶。
忙和了一上午,总算将家里收拾干净,何春丽累得饭都不想吃,她躺到了床上,侧过身,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了立在床头的木柜。柜子上的锁是打开的,虚虚地挂在上面,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
何春丽吓得瞌睡全无,飞快地爬起来,蹲下身,抓住锁一看,果然被人撬开了。她心凉了半截,颤抖着手打开了木柜门,惊慌失措地去找她的钱。
她锁在柜子里的钱果然没了,全都没了,一毛钱都不剩!
何春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眼泪无声地滑了下来。
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这个小偷了。她要报警!何春丽抹了一把泪,扶着床沿爬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等走到门口,扶着门框时,她忽地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大门上的那只锁。
这只锁完好无缺,她回来的时候还锁得好好的,家里的门窗也都关得好好的。那小偷是怎么进去的?
一个答案浮了出来。何春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气得咬牙:“胡安,你不得好死!”
此刻,她后悔死了,为什么要为了跟胡安这个不是人的家伙置气,在娘家呆那么久。
也不知他在几天前就把钱给偷走了,说不定早花光了。
越想越难受,何春丽准备出去找胡安,看能不能挽回点损失。她拿起钥匙,拉开了门,门外站着四个一脸横肉、凶相毕露的男人,他们手里还拿着一串钥匙,正对准了锁孔,如果她没拉开门,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打开了门。
何春丽戒备地盯着他们:“你们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几个男人似乎对这个状况习以为常了,似笑非笑地瞥了何春丽一眼:“你是胡安他老婆吧,他把你家的房子输给了咱们。这是他签了字的欠条,赶紧收拾收拾东西,把房子给咱们腾出来吧!”
何春丽不敢置信,她浑身发抖,气得直骂:“胡安,你个混蛋,你不是人!”
要赌债的这种情况见多了,任她发泄,等她骂完了才说:“快点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何春丽死死握住门把手,色厉内荏地说:“赌博是不合法的,你们想要我的房子,没门。我要去公安局举报你们。”
闻言,领头那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听见没,她要去举报我们……”
笑够了,他一弯腰,手捏着何春丽的下巴,语带威胁:“小娘们识相点,你敢举报不给房子,等断了胳膊断了腿可别后悔!”
“你……”何春丽又气又怒又伤心,脑子发沉,眼前一片模糊,人跟着往下一倒,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何春丽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撑着手肘,坐了起来,刚想掀开被子下地,一个护士端着药进来了。
何春丽问:“护士,我怎么啦?”
护士说:“恭喜你,怀孕了,一个多月了,以后可要好好休息,不要生气,注意……”
何春丽一阵眩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护士说什么她都听不见。丈夫把家里的钱全拿走了,还把房子也给赌输了,不见人影,这时候怀孕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孩子怎么办,她怎么办?
拿了药,何春丽心情沉重地回了家,推开门,她在门口站了几秒,又关上了门,跑了出去。
她要找到胡安!
何春丽去找了胡安以前常去的地方找他,但没找到人。又去找胡安的朋友们,还是没人。
她几欲崩溃,抓住胡安最好的朋友泣不成声:“你告诉我,他去哪儿了?我怀孕了,你们还要瞒着我吗?”
胡安的朋友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个情况,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胡安他……他去南方了,说等闯出一番事业就回来,我们,我们也联系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