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没有丝毫地犹豫,一步步坚定地跑向他。即使她知道顾伯颜不过是自己笔下虚拟出来的人物,但她看到他的第一眼,时间全都倒退回了那些隐匿在记忆深处的青葱岁月。
顾伯颜皱眉看着拉住自己的叶清雨,她跑得气喘吁吁,额前的刘海缠绕在一起。他先是看了看四周,才抬手为她整理了额前碎发,然后不解地发问“清雨,你怎么?”
童黛把瓶子塞回他手里,拉着他的衣袖,抬头对他说“不是你亲自给我的,我不要。”
如果是以前,他可以抚着她的脑袋让她别闹,可以用食指拂去她眼角的泪,甚至可以牵着她去看她喜欢的木偶剧。可是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替她整理鬓发都要轻轻悄悄,害怕她失了身份。
他连甩掉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的勇气都没有,他只是咬唇看她,多希望时间可以停止在一刻,最后还是咬牙颤抖着手收回了他送出去的药瓶。
“既然不需要我送药,那以后你可要保护好自己。”
“你可以带我走吗?”
她突然的发问,让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何曾不想一走了之,早在皇上赐婚诏书下来的一刻他就想过,当叶清雨为了婚约寻死的时候,他在将军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可最后还是站在巷尾眼睁睁看着花轿将心上人抬进了侯府。自从叶清雨进侯府的一刻,他就知道所有的想法只能永远沉在心底了。
他狠下心拉开她牵着自己的手,语调平缓而沉重地说“不可以,很多事不是你想的这么容易的。”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可以走得远远的,可以一起回到塞外小城,一起去……”
“你走了叶将军怎么办?”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是想离开这个地方而已。”
“好,你可以不管。可你以为到了塞外,平淮侯就找不到你了?即使他找不到你,难道这一辈子你都要在躲躲藏藏里惴惴不安地度过吗?”
“那也好过现在,我现在过得不开心,很不开心。”
童黛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用尽了所有气力,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泪眼朦胧里顾伯颜模糊了长发,带着童黛的所有记忆回到了校园。
她还坐在文学社的活动室里,和一群人畅谈自己的文学梦,她还没有选择自己并不那么喜欢的专业,不需要每天和试剂瓶打交道。
当她穿越到自己写的小说里,回到了自己十六岁的身体里,她以为这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的时候,却一次又一次地被现实打回。
她不是叶清雨,她不懂如何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生存。
而她对薛梦松好不容易萌生出好感的时候,又因为他的一句‘选择不同待遇不同’再次失望。
对薛梦松而言,就像自己当初写下的设定一样,她不过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之一。在那么多的选择中,她的不妥协引发了他的好奇心,好奇过后,失去新鲜感的他一样会沉醉在新的温柔乡里。
看着叶清雨痛苦的神情,再想到侯府里任青如的嚣张跋扈,顾伯颜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初在关外,一望无际的草原都困不住她,如今却被锁在侯府的小小高墙里,他知道她一定很难过。
如果时间倒回她出嫁那一天,她也能这样拉着自己哭诉,他也许会不顾一切地和她一走了之。但他看过薛梦松对着他人笑言‘内子愚钝’的神情,看过薛梦松急匆匆从书房里赶出,为她披上外衫的模样,他突然犹豫了,他不知道这样的一走了之对她而言会不会更好。
更直白的说,因为薛梦松的出现,他害怕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那个唯一能给她带去快乐的人。
顾伯颜低着头没有说话,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没有勇气去应和她的话,能做的只有沉默和轻叹。
许久,童黛拉着他衣袖的手滑落,眼泪凝在眼角。
顾伯颜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她再次开口“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后城门口的榕树下见。”说完,童黛不等他回复,拔腿就走,她害怕听到他的拒绝。
如果要在这个虚拟的朝代里过一辈子,至少她想要弥补一下青春的遗憾。
第9章 9
三日后的正午时分,烈日当空,童黛坐在城门口的榕树下,她怔怔地望着茶馆的小二迎来送往,胡子拉碴的西域客商牵着驮载货物的骆驼走进客栈,大腹便便的富商搂着小妾走出茶楼,腰间的钱串随着走动叮当作响。
夕阳西下,榕树在地上投下一片阴霾。
行医归来的医者带着药童从城外归来,提着药箱的小童猫腰跟着师傅,他转头看了一眼在城门口坐了一天的童黛,结果被师傅拎着耳朵提溜走了。
茶馆门口摆摊的算命先生收拾行囊,看了一眼童黛,低声叹气,他曾见过太多这样为情所困的女孩,哭哭啼啼地来找他求算姻缘。
童黛从仰头看飞燕落在树梢,到低头看树根的蚂蚁搬家,她的身影被夕阳拉的很长。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可她仍祈盼着顾伯颜的身影能够出现在巷尾街角,然而从早到晚来往匆匆的行人里没有他的身影。
夜幕降临,各家屋檐亮起灯笼,城里依旧繁华。
终于,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向着童黛走来。
他面色铁青,远远的都能感受到他的愠怒。
童黛低头看着地面,直到他的鞋尖出现在自己面前,两人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童黛以为他会强制拉着自己回侯府,可是他并没有,薛梦松看到她垂头丧气地坐在榕树下,满眼的委屈,所有的责问通通堵在了喉头,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轻轻叹气,把自己的斗篷披在他身上,然后陪她一起坐在榕树下。
晚风轻轻吹,拂过枝叶沙沙作响,抚平他的愠怒,抹去她的期待,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身后二人的影子交叠到了一起。
两个人就这么相伴无言地坐了许久,直到酒家的最后一盏灯笼也熄灭。薛梦松才缓缓起身,转头问她“回府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跟在他身后,一路低着头走回了平淮侯府。
叶清雨那日和顾伯颜提出私奔一事后,顾伯颜回到家思索了很久,他知道这个时候带叶清雨走一定不是最好的选择,既然如此,不如好好利用一下这件事。
他遣小厮再次去了侯府,以有要事相商为由,将薛梦松单独请到了酒馆的包间里。
薛梦松皱眉执扇走进包间,顾伯颜为他倒了一杯茶,他展扇在他面前坐下,两指捏着杯盖来回研磨杯沿,茶香因为蒸腾的热气散入他的鼻腔。
“找我来有何事?”
“方才清雨找我了……”
直呼其名的亲昵,让薛梦松有些不适,他轻咳以提醒顾伯颜要注意身份,可顾伯颜没有理睬,因为接下去的话比这个称谓更让薛梦松震惊。
“她说希望我带她离开平淮侯府,因为她现在过得并不开心。”
短短的一句话惊得薛梦松的手指轻颤,杯盖‘咣’地一声扣在杯上,溅出的热茶烫伤了薛梦松的手背,可他并没有在意,而是不屑地高声道“走?如若我平淮侯府想找一个人,那么她躲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再者……”
他顿了顿,斜眼打量了顾伯颜几眼,继续说道“你顾伯颜可以给她的,哪一样我薛梦松做不到?我平淮侯府有她这一辈子无论怎么挥霍也用之不竭的钱财,只要她说一句愿意,哪怕是西域的瓜果,我也可以让它在最新鲜的时候送到她的面前。”
顾伯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还是不够了解她,她不是你笼子里娇生惯养的金丝雀,要的并不是你如此大费周章地挥霍钱财。”
话音刚落,薛梦松冷笑道“呵,当你每日都在为吃穿发愁的时候,就会明白现在的生活是多少人的渴望了。”
“至少我没有娇纵争宠的侍妾,不会让她徒增因为争风吃醋引发的烦恼,没有权势的明争暗斗,不会让她为我如此担忧。我和清雨自小一起长大,她的所有习惯嗜好我比你清楚百倍。”
一提到从前他们相处的十几年,薛梦松的气焰骤减三分,顾伯颜戳到了他的痛处,早在他们相遇前,顾伯颜和叶清雨就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他不知道的回忆了。
“那又如何,总之,你若是想从我身边带走她尽管可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