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冰每日只能在家中闲晃悠。而夏文清和萧远之都留了下来,往往只要她刚要迈出后院半步,立马就被他们两个给提溜了回去。就连晚上睡觉时,也是有夏夫人在身边陪着。语冰气闷,后来就整日的躲在房内不肯出来。
她想去找林尚轩。她记得那日他不停的在耳边唤她,记得他的眼泪,记得他的那一抱,她从未如此的想过他,每日每时每刻的想他,想见到他。但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
一连几日过去,语冰每日翘首以盼,但仍未见到林尚轩的踪迹,她不由的很是担心,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很担心自己。一定要找个法子出去见他一面,告诉他自己没事才好。
至晚间时,夏夫人依旧在房中陪着她,语冰闷闷不乐的睡下了。但睡了不知多久,半梦半醒间似是听到窗外有人轻唤语冰,接着是压抑的哽咽声。她一下子惊醒了过来,赤着脚跳起来去开窗时,只见窗外微露晨光,但雾茫茫的一片,隐约可见雾中有人影正在远去。她低头一看时,窗台上静静的躺着一只木簪子。棕色的木簪子,很简单的样式,只有顶端有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这是林尚轩答应过她,要为她雕刻的,好让在及笈之后能够簪上。那时,林尚轩曾问她,你喜欢什么花?她偏着头仔细的想了一会,望着窗外飘零的桃花瓣,拍手笑道,就要桃花,你说好不好?林尚轩低低一笑,面色温柔。
想到这,语冰攥紧了那支木簪子,心内忽然一阵恐慌。她不管不顾的就打开门冲了出去。
一路跑过木桥,到了对岸的林尚轩家,屋内并未点灯,很安静。借着青色的晨光往屋内看时,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语冰颤抖着叫了几声林尚轩,没有人回答。她一下子推开门,闯了进去,屋内安安静静的,没有人。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忽然一个激灵,站起拔足就往外跑。
村外有一个渡口,名唤桃叶渡。村中外出之人只有两条路可选,陆路自是村外的那条大路,而水路却是必然要通过这桃叶渡。语冰发疯了似的跑到桃叶渡,雾茫茫的江面上可听见木船吱吱呀呀的摇橹声渐渐远去。那船头上,依稀站了一个人。那人影,语冰再熟悉不过,就算闭着眼睛她也会知道,正是林尚轩无疑。
“林尚轩,林尚轩。”她疯了似的大喊。那人似是回过头来,但船渐行渐远,白雾茫茫,直至再也看不见人影,再也听不见摇橹声。
语冰忽然就放声大哭。
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动作轻柔,她回头看时,正是萧远之。
萧远之一身白色中衣,想是得知她跑出来之后就急忙追了出来,来不及穿上外衣。他神情疲惫,紧紧的抱着她。
语冰埋首在他怀中,不停的哭着:“他走了,他走了。”
“是,我知道。”萧远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着。
“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也许他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吧。他本来就不是村中的人,只是来这借住一段时日。现今时辰到了,他自是要走的。”
“你骗我。”语冰抬起头来,恨恨的说道:“他为什么要走?他明明跟我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是不是你和爹爹哥哥他们逼着他走的?是不是?是不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离开他吗?我告诉你们,我死也不会离开他的,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你们死心吧。”
萧远之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语冰,你应当明白,我和文清夏先生他们决不是这样的人。而且,这林尚轩,你知道他的来历吗?他今日走了,于你,也未尝不是好事。你还是放宽些心思的好。要是嫌闷了,我带你去外地散散心可好?”
语冰忽然就自他的怀中挣脱下来:“我不走。我哪也不去。他走了,我等他回来。他走了一年,我就等他一年,走了十年,我就等他十年。他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这辈子都要跟我在一起的。”
“要是他走了一辈子呢?”
语冰神情坚定:“那我就等他一辈子。”
萧远之霎时神情黯然:“你竟然对他深情至此?”忽然又转而苦笑:“也罢,那我就等你一辈子也好。”
天亮时分,萧远之上了趟山,回来时告知夏先生和夏文清,寺内的那名唤作司空的僧人昨日晚间已不知去向,寺内之人正在四处寻找他。午饭后,萧远之和夏先生夏文清关在书房中不知谈了些什么,出来后萧远之向他们作别回了城中。
而语冰,自从那日林尚轩离去后,每日就拿着那根木簪子发呆,从前那活泼爱闹的性子竟是渐渐的转了过来。她一日日的愈加安静,常常一坐就是半天。夏夫人见此暗暗的洒了无数次泪,好在有夏先生在旁安慰,倒也坚持了过来。
秋去冬归,花开花落,又是一年紫藤花开。山上的枫叶再次红了,又再次落了,大雁哀哀向北,转眼间,一年已过,冬日再度来临。
大雪刚过,桃溪村下了场雪,漫山遍野银装素裹。这日清晨,三月未归的夏家长子夏文清自城中回来,一回来就去找语冰。
到了语冰房中,她已然起来,正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梳头。一头乌黑的秀发自肩头倾泻下来,她拿着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
见到镜中出现的人影,语冰回头,淡淡的笑着叫他:“哥,你回来了。”
夏文清暗自叹了口气,自林尚轩走后,自己的这个小妹子就像了转了性子般,竟是变的温柔内敛了起来。可他还是无比的怀念以前那个洒脱的妹子,那时的语冰,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都在脸上,哪像现在什么都藏在心中,见谁都是淡淡的笑。
这样的语冰,他很是不习惯。
“恩,回来了。”夏文清瞧着语冰,一年前那张明媚张扬的脸庞现今已是温婉动人。她长大了,确实是长大了,他傻傻的想着。
见他老盯着自己的脸看,语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哥,你怎么了?老盯着我的脸看,难道我脸上长花了?”
还好,还好,还知道打趣人。这让夏文清忽然觉得她还是以前的那个语冰。
“语冰,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的。”夏文清沉声的说道。
“哦?什么事?”语冰有些心不在焉,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
“林尚轩他,已在京城娶了亲了。娶的是临江王的女儿,迎夏郡主。”
手一抖,梳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语冰?语冰?”夏文清连忙走了上来,紧张的看着她。
但语冰只是缓缓的捡起了地上的梳子,又再次缓缓的梳着头发。
“语冰?你倒是说句话呀。”夏文清扶着她的肩膀,轻轻的摇着她。
但语冰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哥,你骗我的是吧?这怎么可能?我不信。”
“我没事骗你做什么?这一年来远之一直在各处打探林尚轩的消息,这是他刚从京中得到的消息,千真万确。林尚轩他,已于年前春闱中了榜眼,被临江王招为郡马,秋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亲了。语冰,你这傻孩子,还在这等他。”
语冰咬紧了唇:“我不信。”
“唉,傻丫头,我是你哥,怎么会骗你。这都一年过去了,你也该醒醒了。你看看爹娘,因为你的事,这一年之中他们老了多少。语冰啊,醒醒吧,别再等他了。咱开开心心的不好吗?就跟以前一样,你说好不好?”夏文清轻声的哄着她。
语冰的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夏文清伸手擦掉她的眼泪:”唉,傻语冰。好了,不哭了啊。我还没见过爹娘呢,你在这乖乖的待着,我先去见过爹娘,待会再来找你。别哭了啊,乖。”
夏文清刚见过爹娘,禀明了这事,夏先生和夏夫人放心不下,一齐来到语冰房中时,已是不见了语冰的踪影。忙屋前屋后的找了一圈,还是没见到她人,但夏文清刚骑回来的那匹马,也是没了踪迹。
夏夫人已是哭倒在夏先生怀中,而夏先生也是愁的眉头紧锁:“这孩子,她跑到哪里去了?”
正午时分,萧宅内,秋月慌慌张张的来书房找萧远之:“公子,夏小姐来了,你快去看看,她神色很不好。”
萧远之一听,忙放下手中的书,冲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