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镜奇香(23)

但就那几丝阳光,依旧不能冲散屋中的那股暗沉。

他很害怕,抱紧了眉姨的脖子,抖着身子,不敢睁眼去看屋中的一切。

恍惚中,眉姨抱着他停了下来,更是微微的俯下了身子,轻声的在道:“夫人,你看,这就是二公子了。”

然后屋中就是一片寂静。但在这一片寂静中,他能听到有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那呼吸声越来越粗重,还伴随着短促浑浊的啊啊之声。

眉姨的声音哽咽了,她托着他的头,哄着他:“二公子,别怕。你回过头来看看,看看你面前的这位夫人。”

他依言懵懵然的转过了头,可一眼看到的却是那人满脸层层叠叠的疤痕,恍如鬼怪。

他只吓的大叫一声,立即就闭上了眼睛转过了头,而后任眉姨怎么哄,他都不肯再转过头。

心如擂鼓时,恍惚中似是听到有人在低声的呜咽着。那声音并不清晰,可是很奇怪,那一刻,他忽然莫名的就觉得有些哀伤。

他伏在眉姨的肩头,小心的半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几线光柱中万千微尘静静飞舞。

而后每年,总有那么几日,眉姨会带了他来这所小院中探望这位夫人。

时间长了,他不再对她满身的疤痕心生恐惧,反而是渐渐的对她有了一种熟悉亲切之感。

他也曾问过眉姨,为什么要带他来看这个人?眉姨的回答是,因为这位夫人家中遭难,儿子也不在了。而她的小儿子正与他一般的年纪,带了他来,只是安慰她想儿子的心而已。

他虽也有过怀疑,暗中派人调查过眉姨及这位夫人的底细。可依旧不得要领。眉姨的底细固然清白一片,那位夫人却是由于面目全非,只怕除了眉姨,天下间再无人知道她以前的容貌如何。

自然,她的过往更是无可探查。

所以这件事最后也只有不了了之。好在这二十年来,眉姨待他如亲生,凡事为他着想。他想,既然眉姨相信那位夫人,那他也该相信才是。

所以这些年来,特别是五年前庄中的那遭巨变过后,有时即便眉姨不说,他也会一个人来到这里看望这位夫人。

庭院深深,翠竹幽幽,在这里,他心中更加宁静恬淡。

顾长风见了那女子额角缓缓滑落的一滴泪,心中一酸,可毕竟不敢唐突,贸然的替她去擦拭。正在为难间,好在眉姨及时的掀帘进来了。

眉姨看见那女子的神情,赶紧几步上前来替她拭去那滴泪,握紧了她的手,面上满是关怀,柔声的问着:“ 夫人,你怎么了?”

那女子一见眉姨,眼中急切之色更加明显,被握着的那只手也吃力的想要合拢来反握住眉姨的手。可四肢僵硬,无论她如何用力,手指头都难动一下。

慌乱中,她只好紧紧的看着眉姨,然后又再看看李逸,喉间更是不断艰难的发出声响。

眉姨却是不懂,只当她是害怕。于是拍拍她的手,柔声的安慰着:“这位李神医是二公子的好朋友,特地请来给夫人您看看的。别怕,李神医的医术很好的。”

那女子的喉间动了动,看其神情,似是想说话。

眉姨俯下了头,模模糊糊的似是只能听清楚他这个字,而后的,却无论如何都听不清楚。

她只好再次的柔声安慰着:“夫人,我明白。你放宽心,会没事的。”

那女子眼见她想说的话却说不出来,只急得双眼中不停的流泪。

当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想说的却没有人能知道,那种绝望,让她除了流泪,不知道还能如何。

眉姨回头歉意的看了一眼李逸,对他微微的点了点头。李逸会意,亦点头:“我先去屋外拟好药方。”

顾长风随同他一起出了屋子,忽而道:“李兄,这二十年来,我第一次看到这位夫人露出了方才那般激动的神情。她可是认识你?”

李逸想了想,又微微摇头:“我自小随师父居住药王谷,鲜少出门。印象中倒并没有认识过这样的夫人。也许,刚刚确实是我给她检查伤势的时候,不小心弄痛了她。”

顾长风轻叹:“这位夫人,当真可怜,二十年间竟从未踏出过屋中一步。李兄,依你看来,她的伤势可还有救?”

李逸沉吟了会,再次摇头:“想要容貌恢复如初,那是万万不能的。不过让她不畏强光,开口说话,我倒是有几分把握。”

说到这里,他忽然严肃了起来:“长风,那位夫人之所以失声,据我刚刚探查看来,不仅仅是烟雾熏到所致。她其实是被人下了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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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之托

顾长风的神色也严肃了起来。对李逸的医术,他是绝对的相信。

“哦?那依你之见,这位夫人是中了什么毒?”

李逸沉吟着,斟酌了一会才开口:“惭愧。我竟然诊断不出这位夫人中的是什么毒。但依脉象和伤处看来,此毒应是慢毒,且历时之久,当在二十年以上。及有可能二十年前此毒已经发作。只可惜错过最佳的诊治时机,不然也不会最后依然导致这位夫人失声瘫痪。”

顾长风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李逸漠北神医的名号绝不会是浪得虚名,能让他也诊断不出来的毒,当是世间少有。想眉姨当初所说,此位夫人的来历不过是当地一富人之家,因家丁小事怨恨,一怒之下趁着夜色放火,才导致全家不幸遇难,唯留她一人存生。但一般的家丁,放火也就放火了,又何须提前下毒?况且,一般富人之家的家丁,又何来的连李逸都不知道的毒药?

他若有所思的转头望了一眼屋内,透过门的缝隙,隐隐可见眉姨正坐在床沿上俯身跟那位夫人说着什么。

他收回了目光,看来此位夫人的底细,仍需着人好好的调查一番才是。

李逸却忽然喟叹了一声。顾长风有些好奇,便问道:“李兄为何叹气?”

李逸手指着那丛枯败的牡丹,叹息道:“牡丹本为国色,历来就有花中之王的称号。但此院中的牡丹却根系俱坏,只怕再无花开的那日,岂不可惜?”

顾长风自然知道他是因这夫人而心中有所触动。想自己当初也是这般,不过时日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当下他便微笑道:“李兄未免伤春悲秋了些。想自古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之事常有,若世人皆如李兄这般,岂非终日凄凄?”

李逸叹息:“话虽如此,但看到昔日美好之物毁灭在眼前,心中终是会有所触动。听闻当年无方城城主夫人名动天下,江湖皆传闻她容貌倾城,唯有花开时节动京城时的牡丹可比拟。可惜一代佳人,却所托非人,谁能料想袁城主竟与魔教之人勾结,最后只落得个全家灭亡的境地。想来那袁夫人也在那一战之中香消玉殒了,实在是可惜。”

顾长风闻言,不知为何,心中却忽然一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内,神色间越来越凝重。二十年前无方城毁于一夕之间,城破之日,大火绵延三日不绝。而屋中的这位夫人,据眉姨说来,她照顾她正好二十年,且她全身正是被被大火灼伤以致容貌声音皆毁。

顾长风的眉间越拢越紧,这世间又岂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这边他在心间暗自的思忖着这件事的可疑之处,而那边李逸望望天色,见一轮红日逐渐偏西,于是便转头对顾长风道:“长风,你和眉姨先回庄中吧。这位夫人的毒我尚且有些不明之处,待会要去城中的云来客栈找一位前辈商酌一番才敢拟定最终药方。”

“可是你前几日所说的那位前辈?”

李逸点头:“是。这位前辈正是江湖人称持竿叟的沙白头沙翁老前辈。沙翁不但武功造诣颇深,而且遍识天下毒药。可惜他平日行踪飘忽,纵然是想去拜访亦寻不到他的踪迹。此次在承州偶然相遇,能得他略一点拨,胜过我阅医书无数。我这便去请他指点一二,也许他知道这位夫人身中何毒也未可知。”

顾长风亦点头:“既如此也好。”

沙白头果然是知道李逸口中所说的毒药。

听着李逸的描述,一向面上随意平和的他神情也渐渐的凝重了起来:“按你所说,此毒为慢毒,可致人全身僵硬直至瘫痪,但却不会要了人的性命?据我所知,江湖中唯有落叶散可致人如此。但落叶散一来练之不易,二来此毒药形如鸡肋,不能致人于死地不说,且要毒发成功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须得连续下在饮食中一月以上,非亲近之人不能成功。故此毒药江湖中基本无人使用,今日听闻,倒叫老叟甚是好奇,究竟是何人与这位夫人有何仇怨,竟然给她下了这样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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