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影语气平静地说了句谢谢,然后擦过周助理的肩,进了屋。
周助理下意识地向后看了眼,心中虽然疑惑谢知影为何突然上门,但却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不去多问。
他看了下手表,正准备离开时,冷不丁被叫住。
谢知影将头微偏,眼里宛若隔了层薄雾:“周助理,顾之烽是不是借了我父亲一笔钱。”
她还是想问问。
周助理的步子一顿,立刻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情。
然后他立刻反应过来,八成是谢大小姐得到了风声,想要上来核实一下这件事。
脸色这么难看,可能也是因为知道自己父亲做的那些龌龊事之后,所以才失落吧。
周助理叹了口气,然后点了下头:“的确有这回事,不过——”
“我知道了。”
谢知影眼帘轻垂,从喉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哂笑,带着些许讽刺:“多谢。”
说完,将头转回,迈开步子朝着顾之烽所在的房间走去。
周助愣在原地。
怎么感觉,和自己预想中的情况不太一样。
周围很安静,将书房里秒针转动的声音衬托的格外突出。
谢知影推门进去。
顾之烽背对着她而立,面前是一大片落地窗,从这个角度可以无比清晰地朝下俯瞰,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车辆。
顾之烽:“有什么事吗?”
谢知影倚门而立,她耷拉下眼皮,眼睫在脸上打出清晰的倒影。许久后,轻轻开口:“顾先生,昨晚,你遇到我时,说是去拜访朋友。”
“所以,那位朋友是谁?”
她想给顾之烽解释这一切的机会。
只要他说,自己就愿意相信。
顾之烽顿了下,他转过头,眼神寡漠:“所以谢大小姐特地来这里找我,只是为了问这个?”
谢知影掀起眼皮:“我只是想要个答案。”
顾之烽淡声:“你不认识。”
谢知影的心蓦地颤了下,从胸口处反反复复的传来一股仿佛被撕裂般的疼痛,她深吸一口气:“没有这个人,对吗?”
她其实早就应该猜到。
这么多次偶遇,并不是巧合。北市这么大,顾之烽凭什么能每一次都恰好出现在自己出现的地方。
顾之烽眉头微皱,将身体转了过来,面对着谢知影,凝视着她。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她有些微微发红的眼角。
顾之烽的眸中闪过一丝不用于平常冷静的薄愠,迈开步子,朝着谢知影的方向走去。
他在离谢知影只有半米的地方停下步子,将头微低,暗色的影子笼罩在谢知影的身躯之上。
顾之烽:“有人和你说了什么?”
谢知影抬眼,目光清冷。
秒针挪动,发出无比清晰的齿轮转动声。
她的目光微挪,然后被桌子上的一小摞照片所吸引。
从这个距离,能够无比清晰地看到最面上的那张,以及自己的样子。
刚好,就是薛安阳拿给自己的那摞照片。
谢知影鼻尖酸涩,心脏宛若被针扎了个圆孔,然后无数道裂痕从这道缝隙为原点,蔓延着爬开。
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就连胸腔都在微微震动。
顾之烽眉头微皱,正准备开口,面前的谢知影却突地动了。
她抬起胳膊,两条纤细而又雪白的臂膀搭住顾之烽的肩膀,然后用力地将他朝着自己的方向一拉。
两人几乎是在一瞬间,严丝合缝地贴紧在了一起。
此时恰逢整点,挂钟响起了沉闷的声音,仿佛在敲击着耳膜。
旖旎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之中。
谢知影昂首,咬上了顾之烽的薄唇,手指穿过他细碎的头发。
炽热的气息蔓延开来,温度一点点的向上爬升,带着那么点低烧引起的晕眩,宛若跌落在一片虚无的空白当中。
血液顿时充斥了身体,无比清晰地在脉搏中涌动着。
顾之烽下意识地回扣住谢知影的后脑,将这个吻压得更深。
醉生梦死,抵死交错。
有什么东西抓紧,又松开。点燃了心底那从未吐露过的隐秘,烧开了一片燎原之火。
屋外突然响过一声惊雷。
顾之烽的理智在这一刻被拉回,眼神中恢复了一点清明。他伸出手按住谢知影的肩膀,将她拉开。
“你做什么?”顾之烽的声音带着点低沉和沙哑。
谢知影眼底噙着点笑,她伸出食指,轻按住自己的唇,摩擦着残留的那点湿润。眸光里有万千风情:“你看,如果你想羞辱我,和我说一声就好了,不用费这么多心思。”
顾之烽眸色沉沉,眼瞳中覆着层寒霜。
方才还是暧昧和情愫涌动的气氛,在这一刻宛若浇下一潼冰水,刺的就连骨髓都在锐痛。
顾之烽:“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谢知影不答,只是松开了搭在顾之烽肩上的手,方才踮起的鞋跟落在地上,发出无比清脆的声响。
她不可觉察般的低笑了下,然后仿佛是踩在火上,一步步朝着办公桌走去,接着伸出手,拿出最表面上那张照片。
顾之烽转身,看见谢知影的动作,眉头微皱。
“雇人去拍多麻烦。”
谢知影似乎是嗤笑了下,她转过身,松开手,将那张照片丢落在地上。
继而,她撑住桌子,坐了上去。然后抬起手,纤长的十指抚上自己领口的扣子,紧接着慢条斯理地,一个个解开。
谢知影:“直接和我说不就好了。”
一枚扣子解开,露出了那对精致漂亮的锁骨。
往下,就是玲珑的曲线,和翻涌的雪色。
顾之烽眉头皱紧,那股薄怒在心底烧了又烧,最后再也无法遏制的燎过一片原野。
他跨步走到谢知影面前,抬手箍住她的手,强行止住她解衣领的动作。
顾之烽声音带怒:“谢知影!”
这句带着些低沉的怒斥,在一瞬间点燃了谢知影脑海里的某根弦。她垂下眼,吸气的动作都带着细微的颤抖。
然后再也遏制不住的哽咽了一声,眼泪扑簌地从眼角滚落,宛若一面看似完好无损的镜子,在一瞬间就被戳的支离破碎。
“如果你想毁掉谢家,我毫无怨言。十年前谢氏欠你的,今天即使家破人亡也毫不过分。你要想去做,我可以心甘情愿地给你递上一把刀。”
谢知影俯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靠在顾之烽扣住自己的那只手上,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拉扯着整个胸腔一般,隐隐作痛。
“但是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
“至少,再给我留些尊严,不好么?”
既然都已经施舍给了她那些温柔,让自己以为两人至少能坐回陌生的朋友时,再这么猝不及防的戳碎,告诉其实一切的冰释前嫌,都是在风雨欲来前捏造的幻境。
别的人这么做,谢知影觉得无所谓。
但是顾之烽不一样。
她爱他。
这对于谢知影来说,是最令人痛入骨髓的凌迟。
顾之烽能够听明白谢知影的意思,再加上今天早上他刚通过调查知道是谁借给了顾志盛这笔高利贷,所以心里已经有了大概。
他薄唇紧抿,眼底宛若夜间中唯一的星子,闪烁着让人觉得冷寂的光。
顾之烽伸出手,捏住谢知影的下巴,抬起她的头,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所以,你不相信我。”
第016章
谢知影曾经无数次梦见过顾之烽。
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之中, 能够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的风声。
顺着着道风声一路朝前走,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花海。有白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 发出呦呦的鸣叫。
归鹤衔枝,白鹿吻花。
她突然看见了顾之烽。
似乎所有的美好都以他为原点, 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顾之烽穿着最干净的白色衬衫,有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在一片静逸之中, 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脸上带着最明朗的笑意, 宛若少年时。
谢知影笑着朝他走去,每一次都是。
只要你招手,我就会向你奔来。
*
“你不相信我?”
听到这句话, 谢知影眼帘微动, 然后兀自笑了声。她直起身子,看着顾之烽的眼睛,眼泪未干,声音还带着些沙哑:“我相信啊。”
“只要你开口,我就相信啊。”
谢知影的呼吸都带着些颤抖,她眼眶通红,刚才拼命遏制住的泪水,却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充盈了眼眶:“可是顾之烽, 你什么都不说,要我怎么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