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苍依旧没理他。
“你这都是徒劳,徒劳懂吗?”卓然歪在地上喋喋不休,“听我的,等天黑了,他们发现咱俩不见了,肯定会来找,到时候有人过来,咱俩一起喊就完事儿了。”
贺苍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儿,鄙夷地望了他一眼:“我才不会坐以待毙。”
“哟,坐以待毙?”卓然对贺苍能说出这个词很是新奇,“嘿,这词儿用得好。”
“不过这不叫坐以待毙,这叫智慧。”
贺苍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你别不信嘛,”卓然来劲了,“花费最小力气,实现最大效益,怎么不是智慧?”
贺苍没回头:“你的智慧就是依靠别人?”
卓然:“适当借力嘛。”
贺苍:“我更喜欢靠自己。”
望着他窸窣的背影,卓然沉默良久,尔后勾唇一笑:“得嘞,您请。”
贺苍背着他上上下下忙活,卓然歪着脑袋盯着他的动作,许久之后,终于耐不住寂寞发问:“你干嘛呢?”
贺苍简单回了俩字:“凿墙。”
“......”贺苍一阵无奈,“傻逼,你凿的动吗?”
贺苍没理他。
卓然见他没有动静,还在鼓捣,忍不住拖着伤脚挪了过去,刚凑近,顿时有些惊奇:“哎?原来这还有个bug。”
卓然所说的bug,是指穴壁上除了岩石,还有一条两脚宽的泥壁,从穴顶直通穴底。
贺苍一直在做的,就是拿石块凿出一个个凹洞,好使脚可以蹬进去,进而爬出穴洞。
“机智啊,傻逼。”卓然毫不吝啬他的赞美。
贺苍怎么听这话怎么觉得怪异,淡淡瞥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没说。
卓然在一旁观摩良久,眼盯着他娴熟有序的动作,忍不住跃跃欲试:“用不用我帮忙?”
贺苍没抬头:“上边儿请。”
卓然于是也找来一方石块,起身要去凿上面的,但因为脚腕儿疼,一个不小心没站稳,又因为跟贺苍离得很近,身子带着他就倒下来,两人摔坐一地。
贺苍重新捡起石块,没好气道:“能不能成事儿?”
卓然毫无歉意:“意外,这是个意外,我脚疼。”
贺苍没说什么,手撑地面蹲起,继续他的工程。
卓然坐地上磨蹭半晌,终于道:“要不,我凿底下的,你凿上边的?”
贺苍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直背着身子继续凿,很久之后才回应他,语气很是无力:“你们乾华的人都这么狗鸡吗?”
卓然赔笑:“照顾一下病号嘛,傻逼。”
贺苍往他脚上瞟了一眼,这才发现肿的不轻,二话不说站起身,给他腾出了位置,嘴上还是忍不住吐槽:“长那么高没见有什么用,留着捅马蜂窝吗,狗鸡?”
卓然挪到穴壁前,一边凿一边顺嘴回道:“因为我要当高人啊,傻逼。”
贺苍“啐”了一声:“你顶多当个小人,狗鸡。”
两人闷头干了半天,终于凿出长长的一小半,贺苍上去试了试,踩得还算稳,没有白费功夫。
不过再往上面,卓然的脚不方便,只能靠贺苍一个人。
这活儿不累,但是磨人,机械重复,考验耐心。卓然坐地上瞅着贺苍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内心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竟隐隐有些感动。
意识到这层,他感觉这想法有点好笑,低下头移开视线,就着贺苍摔下时带着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心神缓了缓,又抬头问穴壁上的贺苍:“要不要喝口水?”
“不用了,你喝。”
“嘿,你干这么久都不带累的吗?”
“我是觉得,”贺苍说,“你从开始到现在,嘴就没闲着,应该比我更需要这瓶水。”
贺苍越凿越高,声音已经有些空旷,但还是能感觉出带着笑意。
卓然无视他的揶揄,毫不客气地又喝一口,惬意道:“懂我。”
见贺苍没说话,他又补了一句:“知我者......对了,你叫什么?”
贺苍:“......”
听卓然这么问,他也是才反应过来,俩人都有够迟钝,待一起大半天,愣是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贺苍,苍天的苍。”
“记下了。”
“我叫卓然,苍然的然。”
贺苍闻言嗤笑一声:“你这人。”
“嗨,”卓然坐在地上抱着矿泉水,一脸悠闲,“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这么有缘,聊点哲学吧。”
“哲学?”贺苍远远“啧”了一声,“真看不出来,你还关心哲学。”
“那可不,纯爷们儿谁不关心?”
贺苍没听懂他这话什么意思,心想你一个初一的小屁孩儿还关心起哲学来了,但还是接道:“哲学,今天,明天,永远?”
“噗。”
卓然顿时笑出了声,而且越笑越厉害,要不是脚疼,就差在地上打滚。
贺苍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但因为爬的很高,也不敢转身,只能加重语气闷头道:“笑个屁!我说的不对吗狗鸡?”
“对对对,”卓然上气不接下气,很久之后才缓过来,感觉无比有趣,“我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正呢?”
“哪有你正,都聊起哲学来了。”
贺苍不说还好,一说卓然又是一通爆笑。
“草!”贺苍被他笑的炸毛,“你他妈是有什么毛病?”
“没没没,”卓然笑的花枝乱颤,“哲学好,哲学好。”
“不过哲学,”卓然正经起来,“今天,明天,永远......哪有永远,及时行乐。”
“啧,你这话说的有点儿意思。”
要不是因为爬的高,贺苍现在很想回头瞅卓然一眼,看看他说这话时,总是吊儿郎当的脸上是什么神情。
不过如果他真的瞧见,一定会觉得不过瘾,因为卓然还是一副嬉皮笑脸。
“是吧,哥肚子里还是有点儿东西的。”
“给你点儿阳光就灿烂,狗鸡。”
“那也得你先给我阳光啊,傻逼。”
“行了,甭耍嘴皮子了。”
贺苍挖完最后一个洞,无比轻松地把石块抛远,揉了揉硌出几条深长红印儿的手,三两下爬到穴顶,一跃跳到地面,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没来得及呼吸新鲜空气,再度顺着方才凿出的凹洞,下到穴底,扶起卓然问:“能不能走?”
“你先爬,我跟在你后面。”
望着他去而复返的身影,卓然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原本以为贺苍会先上去,在上面等他,或者先走一步,让他自己上去,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再次下来,还帮自己殿后。
卓然深深看了他一眼,露齿一笑,道了声“谢谢”,转身挪动脚步,费力地往穴壁上方移。
看他爬了些高度,贺苍也攀上穴壁,紧跟在他后面。
卓然脚疼的厉害,动作很慢,却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搁在往常,他是很愿意哼唧几声,逗弄一番周围的人,但现在,再疼也不想出声,总觉得与身后之人同行,喊一声苦都是矫情。
爬到一半,他早已气喘吁吁,前胸后背都被不断涌出的汗液浸透,一头自来卷也紧紧贴在脸上,手心混杂着汗水和泥污,心脏止不住狂跳,脚腕处的疼痛已经渐渐麻痹,双脚却并未因疼痛感的消减而变得轻盈,反而愈发沉重。
但是卓然并不想停,心中只有爬上去这一个念头。
贺苍听他喘得厉害,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栗,便用一只手按住他的小腿:“先在这儿歇会儿吧。”
感受到小腿上滚烫的温度,卓然喘出一口热气,也觉得自己到了极限,闭了闭眼睛道了声:“好。”
“你挺牛掰的,”贺苍在底下说,“脚都肿成猪蹄儿了,还蹿这么快。”
“快吗?”卓然无力回了一句,心里却想,他不觉得慢就好。
卓然也不知道自己这股不服输的劲儿是哪来的,就是不想给身后的人拖后腿儿。
先前他还觉得贺苍拧,现在看来,其实自己也挺拧的。
“走吧,”卓然休息好了,又开始动作,“早点上去早完事儿。”
“行,你慢点儿,”贺苍说,“不用这么猴急。”
卓然不觉得累他看着都觉得累,这人总喊自己傻逼,其实自己也挺傻逼的,不知道急个什么劲儿。
“猴急,”卓然笑出声,“你这评价还挺到位。”
这么一笑,心中顿觉轻松许多,也没有之前那种紧张的阵势了,卓然突然觉得身后这个人有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