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楚子航应了一声,“你很有趣。”
“不嫌我嘴贫?”
“不。”楚子航淡淡说道,“我不爱说话,你正好把我的话也说了,互补。”
路明非倒是没听过这么清晰脱俗的夸奖说法,乍一听有点明嘲暗讽,不过并不讨厌。或许正因为说出这话的人是楚子航而不是别人,所以才不讨厌。
“师兄啊……”路明非慢慢说道,“我发现,我真还挺喜欢你的。”
“嗯,我也挺喜欢你的。”这题楚子航会,当对方向你告白的时候,回答同样的告白准没错。
果然,路明非捂住了脸。
——和一个天然撩却不自知的家伙处对象,就是得面对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好在他脸皮够厚。
路明非收回了手,大大方方地将红了一片的脸露了出来。
招生结束后,为了动员各高校学生入伍而集合在一块的年轻军官们纷纷返回各自的军区。楚子航也要回自己的军部报到,所幸他就在本地,与技术部预备役训练的军校只膈两区,探视起来倒还方便。
路明非照例和老唐分到了同一间技术部寝室,他俩委实缘分不浅,高中、大学乃至到了部队都处在一块。
“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啊。”老唐唏嘘哀叹,望着帮路明非一块搬行李进来的楚子航连连摇头。
“胡说八道什么呢。”路明非赶紧澄清,“你他妈是个钢铁直男!”
“你追到楚上尉前我也不知道你是gay啊?”老唐反唇相讥。
“……就你有嘴叭叭的,挂你的蚊帐去。”路明非这边呛完老唐,那头悄悄看了看楚子航的脸色。
楚上尉神色如常,只是发间的耳尖莫名红了一块。
活见鬼。
路明非暗自吐槽道。原来二十来岁青年人之间的恋爱也可以像少年时代一样,充满着斑斓绮丽的青涩羞赫。
楚子航轻咳了一声:“走吧,我带你去训练场转转。”
趁老唐背对着他们整理内务,他偷偷牵起了楚子航的手,谁料对方也是一样的想法。两人的指尖不约而同地在半空中相遇,如触电般弹开又狂热地勾在一块,心脏在腻热湿滑的掌心间跳跃不已。
明明是第一次拉别人的手,却有一种可以走向地老天荒的错觉。
——或许这并不是错觉。
那时的战争还未正式开始,少校军衔以下的军官们在不出任务时都居住在郊区待命,与预备役新兵共享同一片宿舍,只用一道门禁分隔。
楚子航的宿舍离路明非的不近也不远,不过预备役们到底有种种约束,尚且无法进入正式军官们的宿舍区。
路明非难免有些失落。他早听说了军官们可以独享一间房,不知道楚子航会在床底下藏什么东西,会不会有黄色杂志。
“等你升了军衔,就可以来和我一起住了。”楚子航淡淡地安慰道,“我没有藏色情杂志。”
路明非讪笑了两声,拉着人坐到路旁的长椅上,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楚子航本认真听着,突然对路明非的侧脸发起了呆。他一直觉得自己与一见钟情四个字无缘,可见那个大男孩静静坐在人群里,便会无端生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情感。
照道理,向他告白的有男有女,容貌出众、精英做派的不在少数,似乎大半都比眼前这蔫蔫的小子强,但在无数次表白中,这样怦然心动的情愫从未出现过。
然而眼下,他却对这个貌似一条废柴的家伙动心了。
一见钟情都是找不到理由的。因为对方攫取的不是你的眼睛,而是你的心。他就像一颗从天空坠落的星星,骤然出现在你那死寂的深海中央,小小地蜷缩成一团,你必须得守在他身边,不让别人伸手把他捞走。
——在此之前、在那之后,你再无其他星星。
没人能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就像楚子航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是个同性恋。但星星就在那里,似乎亘古不变。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他伸出手,平静地将还在滔滔不绝的家伙往自己身边揽了揽。
“师、师兄!”路明非像只受惊的鹿般在他身旁瑟瑟发抖。
“我又不会吃了你。”楚子航耐心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
路明非恍惚听得几分哀怨,忙不迭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不是!只是还不习惯……”
说完他就想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告白是他主动的,搬宿舍也是他提的要求,这会儿说不习惯亲密接触,颇有种利用完就丢的渣男感。
“那就早日习惯。”楚子航并没有那么多想法,轻描淡写地说道。
训练前夜,楚子航带着他去军区食堂好好吃了一顿,至于被问到哪个窗口的打饭阿姨下手最狠、哪个窗口的小菜最容易被哄抢一空,楚上尉本能地露出了茫然神色。
路明非心说“果然这个家没有我不行”,分外慈祥地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师兄你志不在此,我自己探索吧。”
楚子航点了点头,莫名有种不甘心。
正式训练开始后,路明非每天都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负重跑、耐力训练……甚至叠豆腐块被子都让他无比痛苦,唯一比较得心应手的也只有射击项目。他几乎弹无虚发,看得老唐连声抱怨“都他妈是打游戏的怎么你眼睛一点也不飘散”。
楚子航偶尔会来训练场找他,很多次都是他被教官折腾得累成狗的时候。
“你能不能别每次在我耐力训练的时候过来?”终于路明非忍不住对楚子航吐槽道。
“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面前出糗了……下回射击课你再来看我的威风好不好?”路明非好声打着商量。
然而楚子航表面上答应得痛快,但实际什么时候能来不是他能掌控的,不幸的是每每他有时间过来看路明非时,都轮到对方最讨厌的耐力课程。
路明非:“……为什么命运对我如此残酷。”
有几次训练结束他会吃不上晚饭,因为完全累成一条败狗,四肢酸疼无力,几乎一小时、两小时地躺在地上休息恢复体力,等堪堪爬起来的时候食堂早剩不下什么了。他只好饿着肚子挺到第二天早上。
他和楚子航吐槽过几次“食物面前没有战友情”,后来楚子航就会带着保温桶里的饭菜来找他,于是丧失战友情的人便成了他。
路明非兴高采烈地吃着晚饭外带,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超越两人份的红烧肉怎么可能出现在需要定额分配的食堂里,哪怕是可以刷脸吃饭的楚子航上尉也不可能贿赂到打菜阿姨搞来这么一大份。
“哪儿来的红烧肉?”路明非好奇地问道,“你杀人了还是偷的?”
“……我做的。”楚子航解释道,“上尉军衔会按月分配一定额度的蔬菜肉食,这个月的量都在这儿了,多吃点。”
路明非:“人妻属性我爱了。”
楚子航:“?”
“啊我的意思是,师兄你真是心灵手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谁和你处对象真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唔。”楚子航已经慢慢习惯了路明非天花乱坠的说辞,心平气和地点头接受了赞美,“吃吧,要凉了。”
晚饭过后楚子航照例拉着他围绕军校夜跑了一段。路明非硬着头皮边跑边和他争辩饭后多久开始运动才不会得阑尾炎。
楚子航倒也不据理力争,只在路明非躺到地上耍赖时耐心蹲在一旁,一动不动地打量着他,直到对方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地重新起步。从某种意义上他把路明非吃得死死的,而且全凭他的本能行为。
“要宵禁了。”路明非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在原地修整,听到了远处的钟声。
“嗯,我送你回去。”
路明非原以为自己的宿舍和楚子航原本的住处是在一条路上,因为最开始夜跑完,楚子航都坚持先把他送回宿舍,说自己正好顺路,可以踩着宵禁回去。
结果有一回,他忘记把手套还给楚子航,刚上两步楼梯忙冲回门口,却发现楚子航朝着所谓“顺路”的反方向狂奔而去,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路明非估摸着时间,在宵禁半分钟后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平淡,极力掩盖不稳的气息:“怎么了?”
“你跑得累吗?”路明非有点想笑又有些心疼。谁让楚子航夜跑的时候也不停下来等等自己,完全没有团队意识,自顾自地也不睬睬他,还振振有词地说“跑步别说话,冷风会灌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