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他对着阳光说道,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起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雷达上再度响起捕食者靠近的警告。路明非擦干眼泪,最后凝视面前亘古不变的落日,随即果断利落地掉转方向,并一次性放出了余下所有导弹。
‘鹞’的动力推到峰值,在引擎野兽般的轰鸣中,他金刚怒目,嘶吼着向捕食者扑去。
“来啊!”
明明手无寸铁,却好似拥有千//军//万马。
-TBC-
第十七章 17.Here I Love You
战争结束后的第五个春天,路明非漫步在逐渐恢复往日熙攘雏形的南京路上,沐浴着冉冉升起的日光打量这座重获新生的城市。
五年前的战役死伤无数,上海元气大伤,不过好歹幸存了下来,陆续开展起战后重建工作。
将军//牺牲了,历经万米高空的大爆炸几乎尸骨无存,唯一回收的是飞机上的一块烧焦了的残骸,通过编号勉强辨析出是灰鹰一号,被战后历史博物馆保存收藏,作为遗物和生平事迹一块供人瞻仰。
老唐奇迹般捡回了一条命。他在下降过程中遭遇了高空气流,被风带往了60公里外的地方,所以没有如预期那样落在泡防御表面上。而后又在救援队赶到前,瑟瑟发抖地在歪脖子树上坚持了24小时。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爬下树,完全是因为他压根没挣脱绳索,跟荡秋千似的挂在了树上——而他本人就是那架秋千。
“妈的,原来老子才是这部小说的主角。”老唐曾如此得意洋洋地评价这番传奇遭遇。
路明非哭笑不得,他能活下来也是踩了狗屎运。
那会儿恰好赶上北京堡垒的费米粒子炮第一次启用,巨大的炮台隔着1200公里做了第一次点射。乳白色的光柱横空而过,极其精准地贯穿了捕食者和悬空的次级母舰。
那是阿尔法文明留下的第三件武器,也是除了约束炮外真正能够威胁到德尔塔文明且不需要担心后果的武器。在那之后五年间,这玩意儿划出的光柱频繁飞跃在地球上空,横跨大洲大洋做着种种匪夷所思的超距支援。
——能在法国投降前赶到巴黎。[11]
他们如此戏谑道。
接下来的时代变化超出了路明非的能力承受范围。鲁路修里的Knightmare,代号“女武神”的战斗机、空天母舰、核武家族……
他气得牙痒,但凡这些东西早几年拿出来,他们也不必搞得这么狼狈辛苦。
但最终引导这场战争胜利的还是阿尔法文明。在3.42光年外,阿尔法文明领航舰队的母舰发射了它们的主炮,直接从月球轨道斜切进入太阳系,精准贯穿德尔塔文明母舰最长一轴。
那光芒如同一千个太阳在太空中燃烧,德尔塔文明的母舰在这样的攻击下脆弱的就像一只精美的盘子,瞬间解体粉碎。
地球人PTSD犯了,纷纷做好了在保留和维持人类延续的前提下接受阿尔法文明提出的一切条件的准备——俗称“奴役”。
然而阿尔法文明并不屑做这些,轻描淡写地来,轻描淡写地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是隔着3.42光年又一次遥望地球,然后掉头远去。
路明非如今的军//衔是少将,兼中国外空间防御纵队的技术干部。他最大的贡献就是在阿尔法文明作主炮射击前,弄出了一个精密度更高的平衡演算模型。这个模型使得地球表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气泡结构,成功撑过了那次主炮攻击,避免靠近攻击那侧的地球表面被冲击波融化。
他还是在算泡泡,除了泡泡几乎一无所有。
你说楚子航?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拥有着楚子航。
讲道理,楚子航的运气不好也不坏。
与路明非告别后,他便竭力带着一众捕食者远离,用尽飞行技巧让身后的追兵一个个撞上了泡防御网,结果当要解决最后一只时燃料却即将耗尽,不得已在泡防御网外降落。
不死心的捕食者却没有放过他,似无头苍蝇般撞上机翼、引燃了发动机。失控的机翼再也无法听从飞行员的指令,连带整架飞机都失速下坠。楚子航的逃生装置又出了故障,本来是必死无疑的。然而他却犹如神助,在紧急关头重掌‘鹞’的控制权,利用山间密林以极限高度减速迫降。
不幸的是降落途中撞上了太多障碍物,大脑严重受损,差点命丧当场,被发现时已经奄奄一息,经全力抢救后生命体征恢复正常,可至今没有恢复意识的迹象——俗称植物人。
楚子航和路明非的功勋使得他得以入住最好的疗养间,24小时有医生护士看护,必要时用的药剂也是顶配。
宽敞的病房坐北朝南,阳光会均匀地铺洒在房间地面上。军//部无事的时候,路明非常常会带着花来在这儿坐一个下午,时而废话连篇连口气都不带喘,时而一句也不说,只静静地看着楚子航的睡颜发呆。
这种情况相比最初发现楚子航那会儿好了许多。
当时的路明非跟发了疯似的翻看《上海陆沉计划阵亡名单》,厚册子翻完还意犹未尽,又跑去一家一家医院寻找可能被收治的楚子航,癫狂起来的时候连太平间也不放过。
好在DNA数据库和指纹库并没有受损,这也成为了确认失踪阵亡人员的最佳方式。不过由于基数庞大,检验导入工作足足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收治楚子航的医院也不例外。
路明非几乎把整个上海翻过来找了一遍也没找到楚子航,谁料到楚子航就在浙江解放军//医院沉睡着呢。
找到楚子航后他第一时间申请了上头的敕令,将楚子航转移回了上海。然后不眠不休地守在楚子航身边,实在撑不下去了就在旁边的陪护床上眠一眠,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解决,不出房门一步。
老唐看不下去来过几次,生拉硬拽把路明非拖出了门。结果路明非跟受惊了的小动物似的对老唐又抓又咬。
他几乎是以病态又执拗的的方式守着楚子航,生怕他转身一走楚子航就会醒来。
他担心楚子航醒来看不到他会难过。
“你以为楚子航醒来想见你这副鬼样子?”老唐开启了嘲讽模式,“看看你的脸吧傻逼,跟女鬼有什么分别?”
路明非茫然地抬眼看向镜中萎靡又颓唐的自己,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他看看楚子航又看看老唐,目光最终停留到了镜中人的脸上。
老唐再接再厉:“再闻闻你身上的馊味,你是打算把醒来后的楚子航再熏晕过去吗?”
“我操你妈。”路明非骂骂咧咧地从床边爬起,一头扎进浴室洗漱去了。
老唐这才松了口气。事后再来病房找路明非玩,路明非也没那么抗拒了。
“我来看你了,楚子航。”路明非捧着花,轻声对病床上的楚子航说道。
他熟门熟路地将快要枯萎的花朵扔进了垃圾桶里,确保花瓶里时时刻刻都有鲜妍盛放的花。那花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生气,有时候路明非会怀疑自己是否真实活着。他的心跳随着楚子航的心电图不紧不慢地走着,滴答、滴答,冰冷如机械,即使闭气凝神也听不到胸腔里传来一丝鲜活的声音,就像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颓唐又落寞的情绪。
老唐曾叹息说他心头时刻紧绷着一根弦,凭这根弦这口气支持到现在,要是这根弦断了,恐怕路明非会难以为继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楚子航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路明非不发一语。老唐提出的猜测他自然想过,甚至比这更要长远,他早早做好了随时失去楚子航的准备。
不过那又怎样呢。
他在见到楚子航的第一眼就爱上了对方,虽然这个事实连他自己都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原来初见的一切全然源自本能。
二十二岁遇见楚子航,二十二岁爱上了楚子航,二十五岁和楚子航结婚,直到今日……楚子航横贯了他生命中最珍贵的八年。
据说七年光阴足以让一个人面目全非,忘却过去的情爱、平复伤痛、放下不甘与哀怨。可路明非从未觉得有任何感情正在离自己而去。
他依然痛恨着战争,路过被标记为战争遗址的恒隆总部与和平饭店时,心中还是会生起名为哀怒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