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心怀蜜谋+番外(89)

早前蔡国以三十万大军攻打苴国边境杜雍是蔡王之意,自天命十七年卓啸弑君窃国后,蔡国大军自是撤了。

可这下轮到苴国不干了。联合薛国,以替蔡王报仇、讨伐逆臣卓啸之名,反过去攻打蔡国。

三国在边境打成一锅粥,快一年了也没分出胜负。

岁行云想了想,摆摆手道:“没什么非要不可的东西,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你别去无谓冒险。”

“你与小六,闹别扭了?”无咎有些不安地觑向她。

“没有啊。他跟你抱怨我?”岁行云奇怪地回视他一眼,手执雕刀在瓜瓤上来回比划。

无咎赶忙摇摇头:“没有没有。只是我听说你好几日都未出门。”

“我出门做什么?”岁行云低声笑笑,“眼下是他至关重要的时刻,我但凡行差踏错惹出一点麻烦,他就该头大了。”

上个月在遂锦上朝受赏那日,她就敏锐地察觉协理国政的太子并不在场。

由此可见,召各位公子回王都,并非因为缙王病得有多重,真正有恙的人只怕是太子才对。

缙王将各位公子全召集到跟前滞留数月,想是有意评估继任储君人选,只是这话不能说破,毕竟太子尚还健在。

也就是说,李恪昭离太子之位只差一步了。这种时候,他的妻子是当真不能有任何违背常理之举,否则若叫人抓住把柄,闹不好多年的努力就要化为泡影。

“可如今屏城女子可任意出门,已颁布律令的。你便是出门,能惹出什么麻烦?”无咎不解。

岁行云专注于手中的雕刀与瓜,勾唇浅笑:“就是不知会惹什么麻烦,才不敢出门瞎晃啊。”

政务上的事她可谓一窍不通,若一不留神捅出什么篓子,那真是该死了。

“可我看你闷闷的。以往不都要去军尉府帮叶冉做事的?莫非是小六不让你去了?”

“哦,没有不让,是我自己不去的。叶大哥那里从前是建制不完备,手下无得力可靠之人,我就帮忙出点瞎主意。如今他诸事都理顺了,军尉府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需用我的地方。”

她笑笑,小心翼翼将瓜瓤碎屑挑开:“而且,如今军尉府要做的事已超过我的眼界见识了,再去帮手反而添乱。”

毕竟两世为人,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她上辈子仅仅活到虚虚十八载,或算得个将才,却绝非帅才。

早前能为叶冉出点瞎主意,不过就是凭借对后世军府制的粗浅印象罢了。若真要落到细处,以她浅薄的经验与才识根本捋不清内里那些复杂的关窍。

“过谦了。你可是君上亲封的荣衔大将军,如今屏城女子踊跃投军,都盼着成为下一个你呢。”无咎温声笑道。

岁行云轻扬眉梢,乐不可支地将雕刀挽了个花:“我不信你不懂,所谓荣衔大将军,那就当真是荣衔,空头虚名而已。叶大哥真鸡贼,竟不将这层与人说清楚。她们该指着成下一个司金枝,下一个叶明秀!指着成我那才要完蛋。”

“可叶冉说,其实你比金枝明秀不差什么,甚至更强。”无咎道。

“若硬要说我比她们强,无非就是我比她们占了点识字的便宜,读过点兵法。等她们再多打几仗有了经验,那我就不敢再说大话了。”

岁行云抿了抿笑唇,手中雕刀迅捷如梭,很快将瓜瓤雕成一个卧倒的小人儿。

若仔细看,还能看出那小人儿脸上戴着半面面具。

“喏,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岁行云随手将这块瓜递给无咎,转头拿了一旁托盘里的湿棉布擦擦手。

“若你途中得见好的雕刀,便顺道替我带一套回来吧。总雕瓜果没意思,我得试试雕石材。”

*****

无咎拿着那片瓜出了滴翠园,一路若有所思,最后又回到前头府衙去寻李恪昭。

李恪昭才刚人说完事,正独自在议事厅中缓神喝茶,见无咎去而复返,不免疑惑蹙眉。

“她不要旁的,只要一套可以雕石材的雕刀,”无咎咬着手中的瓜,笑容里有几分幸灾乐祸,“瞧瞧你将人逼成什么样了,闲在府中只能雕瓜玩。”

李恪昭面色微沉,倏地站起身就走。

“她在滴翠园。”无咎在他身后轻声道。

李恪昭到滴翠园时,岁行云已将剩下的八片瓜都雕完了。

岁行云近来总是神思不属,以往风雨无阻的习武晨练也惫懒不去了。也不知是否因为疏于练武的缘故,此刻她竟全无往日警醒,李恪昭在她身后驻足许久她也未察觉。

她怔怔望着面前八片瓜雕的小人儿。

八个小人儿有男有女,站行坐卧各不相同,姿态轮廓栩栩如生。但这些小人儿都没有五官,看不出谁是谁。

她拿起其中一片,上头雕着个手舞足蹈的小姑娘,右手执扇,左手拿着惊堂木。

“阿荞,你说我是干嘛来了?哪儿哪儿都用不着我。”

她自言自语地对着那瓜瓤小姑娘说完后,一口咬住瓜瓤小姑娘的头。

“阿荞是谁?”李恪昭跨步上前,在她面前蹲下,目光与她齐平。

岁行云被惊得眨了眨眼,缓了缓,才咬着瓜笑弯眉眼,口齿含混道:“我朋友,你不认识的。”

我的朋友赵荞,是全天下最厉害的说书人。

李恪昭指了指托盘中的另一片:“这又是谁?”

是个着古怪官袍的文质青年。

“我的兄长。”她骄傲地抬起下巴。

我的兄长岁行舟,是鸿胪寺最好的官员,连外海番邦的言语都能通。

“这位呢?”

那是个着战甲却披文官袍的女子,单手托腮执壶侧卧,意态洒脱疏狂。

“沐……是我的一位恩师。我没有同你说过她吧?我有许多夫子。她是所有夫子们的老大,读书么就一般般,山地作战却是翘楚。在雪山上无援军无补给,以少胜多还能打出一比十的战损!个人战力也极厉害,在几十丈高的临江峭壁上都能如履平地!”

她滔滔不绝,眉飞色舞。

李恪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嗓音微哑:“为何他们都没有五官?”

朋友。兄长。恩师。明明都是很亲近的人,却没有替他们雕上五官。而方才给无咎的那片分明是有五官的,他看得很清楚。

“我有些想不起他们的长相了。”

上辈子最亲最爱的人们,连同上辈子的自己,她都慢慢想不起了。

*****

那天夜里,岁行云做了个梦。

依稀望见初入武科讲堂的那年,姓沐的恩师一袭红衣烈烈,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在战鼓声中教大家唱请战歌。

青山临江,风拂麦浪。澄天做衣,绿水为裳。

载歌载舞,万民安康。玆有勇武,护我家邦。

以身为盾,寸土不让。热血铸墙,固若金汤!

梦里的岁行云大声地跟着唱,唱着唱着就哭了。

原来,无论活几辈子,有些东西都是打进骨血里的烙印。

从上辈子入了武科讲堂那天起,她就注定是向死而生的命。

高唱着请战歌,对朋友说“此身许国,不必相送”,那才是岁行云真正的模样。

第61章

卯时日始,天光破晓。

岁行云懒洋洋睁开酸涩的眼, 乍见枕边人, 惊讶之下残困全消。

“你怎还没走?”她揉着弯弯笑眼, “一向不都是寅时近尾就起的?”

她每每初醒时嗓音是沙沙的, 语气也不似平日那种脆利,话尾不自知地拖着点慵懒黏缠, 猫儿似的。

这是只在床帏间才会见到的另一种岁行云, 旁人是绝无机会窥见的。

李恪昭揽住她,低头在她唇畔落下亲吻。“我就想看看你能懒睡到几时。”

“我爱懒到几时就几时, ”岁行云在被中轻踹他小腿, “又不似你日理万机。快走快走!”

李恪昭岿然不动。“无咎今日启程, 我要去码头送他。一起吗?”

“不去。你们兄弟俩话别, 我杵在旁又没事做。”岁行云忍了个呵欠,困泪顿时迷蒙了双眼。

她讨厌那种“有你不多, 没你不少”的处境。

李恪昭又道:“回程时我需去南市。丞吏报来的市面物价有些古怪,你能帮着我在南市问询摊上物价么?”

“这个好!包在我身上!”岁行云面露喜色,掀被起身越过他,几乎是跳下床榻去更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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