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的灯比外面亮的多,两个人拉出的长长的影子融成一处。
喻棠拎出两双拖鞋,转过身时,因为习惯性的动作,不得不抬头看了看。
薄越恰好弯腰换鞋,两个人距离隔得十分微妙,但男人没有投过来任何目光,只是从容地换着鞋,侧了身,光下轮廓分明凌厉。
喻棠目光滞了一瞬,凝在对方的唇角,犹疑了两秒,然而却什么也没说,一直到二人沙发上坐定,她又倒来两杯水。
没有问对方要喝什么,是因为她到底也还记着两个人关系是怎么即将迎来结局的。
喻棠自认为还不是什么受虐狂,至少还有些保持距离的权利。
对面的人气定神闲,和之前一样,被一种悠哉从容的气质包围,到那里都是掌控者,却始终没有率先开口。
喻棠抬了头,又垂眸想了几秒,心里不知道怎么,逐渐变得有点烦躁。
她脑子里琢磨思考的过程也显得一点痕迹没有,两个人一人一方沙发,一如李嫣云之前吐槽的,他们俩坐在一块儿,谁也不会看出是恋爱中的状态。
“你脸怎么了?”
她到底还是主动开口。
薄越眨了下眼,很平静地说:“不小心刮伤的。”
一张英俊的脸上多了一道伤口,这是怎么遮掩也掩不住的。
喻棠这时候注意到,对方整个人比上次见面时更加清瘦了些,面色苍白,嘴唇泛着微微的白,整个人都透着连续过度工作后的疲惫。
喻棠感到自己的心绪随着这个发现起伏了一下,她张张嘴,想继续问下去,想到印象里温柔文静的那个女子,最后又成了厌烦和沉默。
厌烦的是对自己和对方,二者皆有。
“你之前电话里说想谈谈,”她把话题引到正途上,直接开门见山,“是想说什么?”
薄越还是坐得如松一样笔直。闻言,他把袋子放到桌上,点了点头,说:“我来,就是想商量一下婚约的事情。”
“爸最近身体还是不太好,”他非常自然地说下去,“我担心突然提到我们俩的事情,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这些天集团内部事情太多,大姐和二哥都很忙,想等之后都尘埃落定,找个重要的时间说一下,这样比较好。”
喻棠没什么异议。她还是懂尊老爱幼这个道理的,因此点了点头,显得很配合。
“而且正式一点,对很多事情都好。”
薄越到了这个时候,依旧维持着他那种考虑事情讲究周全的方式,哪怕听起来怎么都不名正言顺,非常讽刺。
对很多事情都好?意思是,对她也好?
这边的人这次没有立即出声。如果真是对她也好,就不会想到事情败露之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还是真当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
还是说,这是在人群中当习惯了掌控者后会有的通病,出于责任的婚约的确和正常的情况不一样,所以能把自私和自我也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她最开始隐秘地觉得惊愕,惊愕后又微妙的庆幸,一直到照片出现,一切有过的想法都还是往最悲观的方向发展了下去。
“那种男人,口味百分百是能被自己掌握的清纯小白花。”
喻展文在短信里下的结论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而这种说法,与车祸前后的她都决计挂不上钩。
喻棠又觉得疲惫和焦躁,目光飘到袋子上凝练了一会儿,想起明算账三个字,忽然站起身,去到书房,从抽屉里翻找了什么。
还好他们的订婚匆忙,并没有仪式,也没有戒指,现在看来是避免了一件尴尬事。
她把盒子推过去,也说的平静:“这个也还给你吧,之前的可能还需要花时间整理一下。”
之前的礼物一时半会儿翻不出来,最近的也就是这串项链。
其实还是有些讽刺的,那时她收到这串秘书送来的项链,半晌没有思索出个由头,上网搜索了一番前主人的信息后,发现那位陈姓大导除了作品众多,身上还有极容易引来艳羡的,传说一样的完美爱情。
完美爱情她倒是从来不希冀,眼下最单纯的目标,只是希望事情能赶紧了结,回归到平静的生活当中。
那边坐着的薄越依旧显得沉静。
她从前佩服这种不动如山的作风,现在才发现,脱离了很多层关系后,这种风格才最让人容易烦躁起来。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时隔不知道多久,终于说出了重话:“薄越,我觉得很多事情,你都不必去标榜什么,我让步,是因为我觉得生活比什么都重要。你也一样吧?”
男人嗯了一声。
他看起来十分随意,眼神滑过面对面坐着的人,冰泉汩汩,有种极端沸腾着,且藏埋已久的诉求融进了血液中。
这跟很多人扮久了标准好人是一个道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这种感受曾经在他看到某张照片时飞快地出现,又很快地被自觉镇压下去。然而此时,有种深渊的呼唤在耳边作响,携带着无法克制的偏执欲,要把人传染成瘾,彻底吞噬成不正常的魔鬼。
“不过我并不需要你的让步,”薄越向前倾靠了一下,目光滑过桌子上的首饰盒,眸色深深,“糖糖,今天下午我去工作室时,听说你有约。你在哪儿?”
第42章 42
这是在质问她?
喻棠的第一反应非常直接, 有那么一秒觉得对方好像变了个样子, 不是外貌上的变化, 纯粹是对待旁人的态度, 终于打破了隔着纱的虚无假象。
她有些惊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并没有在觉察到愤怒的一瞬间即刻说出口。喻棠从小在喻展文身边见过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女性,性格各异, 或许看的多了,在为人处世上也有了些许影响变化。
喻棠甚至觉得, 过去那段时间的相处,对方身上那种无处不在的从容也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她。
“我当时的确有约。”
她听到自己说出口的话语气平稳,好似最佳明证。
“但是这件事我不觉得需要向其他人汇报, 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社交生活,这很正常。”
即便是在两个人关系名正言顺的时候,薄越也从未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她那时还以为算是勉强的默契,互相不多干涉,反而是今天忽然之间走向不对。坦白说, 在这种即将结束的关系作条件的情况下,她非常直接地觉得被冒犯了些许。
“你误会了, ”薄越又换了个说法, 他的语气依旧没变,相当温和妥帖,“这只是担心,糖糖。”
喻棠这下回的很果断, 她没有继续做纠缠,而是直接说:“这个我可以直接回答。我真的没事,你完全可以放心。”
她又起身,把首饰盒往对面的人面前推了推。
果然都是错觉。所谓醉酒后表露出一些直率的脾气,或者是难得显露出一点真实的想法,喻棠觉得从头到尾都是误会。
这个男人照旧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会说出口的人,继续做他高高在上的控制者。也适合她。
“不谈这个,”她沉着地换了话题,“你把这个收回去吧。”
喻棠没有给自己找不快,主动提到肖柔会不会以后觉得不爽的问题。那有点太刻意,她见过的很多次争吵中,许多次女方处于下风,都是因为提到了别的女人的名字。她至今没有去想过对方的关系,是纯粹独善其身的道理。
薄越的目光凝在茶几上那一点,随即很快地抬起头,轻轻摇了摇:“我不会收回去。”
他的语气依旧平静,说法却变得无理取闹:“把过去全部抹掉,这不该是现在这个阶段的做法。”
喻棠感觉到心里那股烦躁翻涌成浪,她道,“我会配合你,但其他地方还是尽快早解决的好,也没必要过于正式,真的,我不在意其他人会说什么。”
薄越这样的个性,的确是会让人在争吵中极快陷入到被动的那一方。
她站起身,却因为一瞬间动作过猛,眼前眩晕几秒,又倒回了座位上。视线彻底变得清晰的第一时间,发现竟然是薄越伸出手将她手腕拉住,目光淡淡地凝视着这边,带着看不清的意味。
屋子里气氛一时间陷入僵局。
喻棠道了谢,手还没有抽出来,门却被人敲响。
她压抑住浮动不安的情绪,不动声色地将手腕抽回来,说:“抱歉,我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