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说话,无人谈天。
最后华灯初上,喻展文好在还有点良心,派车送她回家。
喻棠笑着拒绝,说是朋友有约。
她问管家借了把伞,出了喻宅大门,实际是盘算着离开这块儿充斥着有钱人的区域就叫车回公寓,还算正常的计划。
然而天实在是太黑了,雨也越下越大。
喻棠踩着高跟鞋,一路上过去,艰难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秋日的冷风顺着微微散开的围巾,直通通地往脖子里灌,和着潮湿的空气,逼得人出了一身冷汗。
周围的宅邸灯火通明,偶尔一辆豪车开过,传来放着的巨大的音乐声。
整个人又冷又痛,她埋头走着,连手机也不想掏,只是听着这阵嘈杂声响,试图把伞压得更低一点,遮住打在眼角的雨点。
“……你还好吗。”
在这些烦杂的声音里,恍惚间有车子停在了路边,车窗摇了下来,看不清人的脸,只能听到一道极冷的人声。
她还是像平时一样,微微抬头,试图笑着说点儿什么,却猝不及防被微闪的车灯晃了晃,刺得下意识遮住了整张脸。
脸上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喻棠自己都快分不清了,只是眼眶发热,有些不受控制地掉泪,脑子里混混沌沌,发懵又发晕,持续回放着一些碎片式的画面。
可能是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太好,迷迷糊糊间,只看到有人拿了一把长柄雨伞下了车,静静地走了过来,隔着两步的距离站着,保持了社交场合下陌生人之间该有的距离,偏偏又善解人意地替她减弱了头顶的雨势。
“上车吧,我送你去医院。”
陌生又温和。
那天的雨比现在耳机里自己用来调整心绪的要大得多。
出租车开的平缓,喻棠闭着眼,头靠着玻璃感受着车窗的震动,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在变得渐渐平缓,只是整个人却控制不住地缩在了座位上,有些难受。
她终于没有忍住,咳嗽了一声,看起来像是没事人一样扯散了马尾,顺着倚靠的动作把脸藏进头发里,无声地啜泣起来。
哭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就是无端的委屈,胸口憋闷,好像这些日子一来,压抑了很久的负面情绪终于控制不住,排山倒海似的要把人摧垮。
这种压顶一样的抑郁没有分毫动静,纯粹是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整个过程连司机都没有惊动,等到了大学城附近,又把头发扎好,捂着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绪,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扫码付钱走人。
等下车站定,喻棠终于摘了耳机,深深吐出一口气,很快地点开工作群,又问有没有需要带回去的东西,自己马上就到。
最后是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到了办公室,人没进门,迎面撞上一位熟识的女老师。
“喻老师终于来啦,今天难得看你偷个懒。”
对方很善意地调侃,喻棠就笑着回了声是,没忍住熬夜看了会儿电视剧,就起晚了些。
她平时从不摆老板架子,和大家都相处的很是融洽,开玩笑都是平常事,加上平时也和这位来往较多,聊天方式也比较接近朋友。
两边轻轻松松地寒暄了几句,临到最后,对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忽然从身上拿出一个信封。
“对了,上次说的薛泽齐的巡演,我男朋友加班没时间,这儿正好多了一张票,喻老师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去,就当听听校友现在的水准如何?”
第20章 第二十笔
“我和同事约了这周末去音乐会。”
喻棠最后还是按照早先说的,和薄越去了一趟医院看手腕处的旧疾。
她是在车上说的周末安排,薄越作风一如既往,在电话里先斩后奏,直接到工作室门口接的人,这回连变卦婉拒的机会都没给。
距离上次去医院已经过去有几天的时间。恰巧红灯,薄越微微侧身听副驾驶座上的人说话,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体贴地问需不需要接送。
喻棠看着他,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到时候可能还要去商场逛逛,女生聚会,你在多不自然啊。”
面前的人笑意盈盈,眉眼弯弯,薄越也浅笑,道说的也是。
两个人都没主动提起那天喻一容的事情。
喻棠不知道旁边的人是什么想法,站在她的角度,则只是纯粹地不想提起一些烦心事情。
昨天又去了于晴医生那里一趟,对方敏锐地察觉道了她的心绪变化,非常严肃地叮嘱不要过度焦虑。
今天去的医院也不是喻一容所在的那家。
那天未婚夫妻没有打照面,喻棠也当这是彼此心知肚明的状态下挺自然的回避方式,结果反而从薄越那里得知,去的是全国知名的骨科专家那里,之前出国交流了一年,这才一回来就托关系要到了面诊资格。
也不知是托词还是真话。
喻棠是缓了一下,慢慢接话:“又麻烦你了。”
薄越微皱了下眉,没有立刻回答。
车子拐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才听见他说:“不麻烦。”
“我们之间不用这么谨慎生份。”
后面又接了一句,语气说不上责备,但难得不再温和。
喻棠听着,又很从容地答:“……嗯,听你的,谢谢。”完全换汤不换药。
她好像整个人比从前又变得沉默且安静了点儿。
车祸后无论怎么养,又带她看了多少医生,喻棠始终瘦得好像只有一把骨头。不像最初见面的时候,脸颊还有些微的婴儿肥,弱化了精致五官带来的攻击性,笑得时候会微微可见梨涡,显出一两分少女的可爱。
薄越面上并不显露什么,只是等车快要到医院大门的时候,非常自然地开口。
“糖糖,婚礼你想在国外还是国内办?”
正好喻棠的手机来了消息,她还没按开屏幕,被这句话惊的一愣,用力地捏住了手机机身,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人,动作有些僵硬。
薄越今天一改往日的作风,没有穿西装,衬衣外面套着一件卡其色风衣,利落又潇洒,上了驾驶座,脱下来由她拿着。一路上喻棠便也拿的小心谨慎,分毫未皱,这时候她哽住了一样没有立刻答复,薄越也很淡然地继续说话,无形之中化解了尴尬。
“上次和爸聊过,差不多也定下来一年多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上门拜访一下伯父和爷爷,正式聊聊这方面的事。”
他是那种很妥当的语气,好像还想给副驾驶座上的人留一点缓冲时间,开口完后就不再多说,有条不紊地倒车。
喻棠僵了几秒,到底也缓了过来,说:“都好。”
很平常的回应。薄越停完车,两个人去往医院大楼的路上,喻棠又忽然开口:“薄越。”
用的是极少称呼的名字。
薄越并不惊讶,笑着嗯了一声,侧身替她理了一下耳畔的碎发。
喻棠在这样的动作中直视过去,整个人冷静又淡定,“……你觉得,我们真的会结婚吗?”
前段时间她想了各种改变自己困境的可能性,到最后竟然是直到前几天才有了最直接的办法。
喻一容那一闹,不是没有给她闹出机会,只是看她自己的选择。
一路过去,不时有人向他们俩投来善意的注视。
看起来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薄越微微地侧身,替她挡掉好几床被推着的患者,细心得像是天生知道要怎么照顾妻子。
喻棠心里微微波动,但因为发泄过了,所以并没有什么过于难受的情绪,问的坦白。
薄越注视着她,就好像做过千万次了似的,果断直接。
“会的。”
走廊转角无人的地方,他拉着她停了下来,眼神沉沉,看不清装着什么。
薄越道,“无论谁做了什么,都不会改变。”
可能是错觉,最后一句话说的时候,他并没有望着喻棠,甚至是有些漠然,透着几分从未主动在未婚妻面前显露的冷酷,再望过来双目对视的时候,又是满分的温和,浅笑着让她放心。
放心?
太难了。
喻棠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她隐隐觉得失望,所以干脆垂了眼避开,像沉默的木偶。
专家的诊断结果还是一样。
说她手腕是长年累月劳损造成的职业病,平时如果想缓解,只能通过理疗和按摩,但如果再严重了,变成持续不断的疼痛的话,为了避免肌肉萎缩就只能动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