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而来的是一顿毒鞭。姜珩疼得大喊大叫,“你在做什么!”
狱卒嘿嘿地笑,“我早就告诉过你,别嘚瑟,好日子不会长的。”说着,他又抡起壮硕的手臂,挥舞着长鞭。
姜珩凄厉地哭诉道:“我要见霍将军!让我见见霍将军!”
狱卒在狂风暴雨中不紧不慢地告诉他,“昨天夜里霍将军已经率兵前往壁江了,往返得半个月之久。他临走前特意交代,你若是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姜珩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绝望的神情,他呜咽地哀嚎了几声,单只是嚎,宣泄他肉|体上的痛楚。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说不说!”
姜珩结结巴巴地开始编造谎话,可他的功力实在不到家,反而招来了一块烧得火红的烙铁。
阿殷半蹲在出口处,死死地望着这一幕,眼眶渐渐发红,她重新钻回了洞里,握紧手中的铲子,在破了皮的手心上又卷了块布,继续往前挖。
从黑夜挖到次日清晨,期间不眠不休,阿殷头昏脑涨地走在路上,摸着咕咕叫唤的肚子,脑海里忽然闪过狱卒说的话——霍将军出征去了,前天夜里。那她昨日在街上遇到的那个又是谁?
阿殷没有往下想,她不愿动脑筋,浑浑噩噩的,只想找张床来睡。糊里糊涂地溜回了房间,阿殷不管不顾,也不嫌身上脏,卷过被子,倒头大睡。
波罗在她耳边嗡嗡叫,她全然听不见。
阿殷不让波罗到地牢去,波罗本是不依,但一想到上回差点魂飞魄散,便只好作罢。
这觉睡得又黑又甜,阿殷梦到了好些稀奇古怪的画面,一会儿晴空万里一会儿乌云密布,她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阿殷懊恼万分,她拍了拍额头,拿了几块糕点揣怀里,急急跑走了,波罗想同她说话都说不上。
自从把话挑明后,怀瑾再也没来过阿殷屋里,应该说他连青宵殿都未曾踏入。春宝没了怀瑾的吩咐,自然也不来阿殷这里,吃饭什么的,备好放在厨房里,自行到去取。这正合了阿殷的意,她不用来回折腾,开始心安理得地驻扎在枯井里。
阿殷紧赶慢赶,终于在三日内将洞挖通。
第56章 假货
姜珩蜷缩在地上,颤巍巍地蠕动着,他周身溃烂,囚衣被抽成细长条,与血肉交缠在一块,嘴里哼哼唧唧,鼻尖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阿殷喊他时,他没有任何反应。
阿殷弓着身子,往上爬了点,伸出脏兮兮的手,紧紧贴住姜珩的脖子。
姜珩浑身灼热,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让他惊得睁开了眼,他呆呆地盯着阿殷,心里头仍是有些迷糊。
“你是来救我的?”他哑着嗓子,眼里有一行浊泪流下。
阿殷也想哭,她已经疲惫到极致了,脚底一阵阵钻心的疼,站都站不稳。但她没功夫掉眼泪,这些天,她时不时在出口处观测,差不多将狱卒巡视的习惯摸透了,半个时辰之后,他便会来这走一趟。所以,她得快。
阿殷紧张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她急道:“快下来!”
姜珩舔了舔干裂的嘴,费力地挪动身躯,钻进前方的口子。
阿殷给他让了个位,她一边用湿土封住出口,一边催促道:“你先往前面爬,快!”
黑暗中不能辨物,姜珩提心吊胆,用狰狞的手肘撑着泥地,一点点地往前爬,他每动一下,皮肤就像被火烧过一般,又痛又辣,但因为怕死,身体滋生出了股力量,再难也能咬牙坚持下去。
再次见到光亮时,姜珩好似一下子散尽了了全部力气,累得奄奄一息,怎么也动不了。
阿殷将备好的包袱打开,从里头拿了件狐裘给姜珩披上,遮住了他身上骇人的伤疤,然后又喂了他些水。
姜珩不认得阿殷,但知道她是唯一能救自己命的人,所以格外安静老实。
阿殷揩掉眼里的沙子,将姜珩背在身后,用旧袍子当绳子牢牢地将他与自己捆住。虽然姜珩在牢里受了罪,成了副皮包骨,但他毕竟是个大男子,那副骨头架子也是不容小觑的。
阿殷才站起来一些,膝盖就开始剧烈地晃动,她整个人被姜珩压着,重重地向前摔去,落地时,额头正好磕到小石子,砸出了个不深不浅的口子。
她像是没了知觉,摆着一张无动于衷的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握紧墙边的绳子,阿殷艰难地向上攀爬。
姜珩的头颅轻轻搭在阿殷的肩膀上,他凝视着她的侧脸,仍然有些恍惚。三天来接连不断的酷刑,让他的思想变得混乱而破碎。而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逃出去,无论如何,他再也不想回到牢里受折磨了。
在疼到崩溃时,他不是没想过如实交待,可他知道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刘大臣告诉他,他只要扮演好前朝太子这个角色,至于其它,用不着他劳神费心。所以,他也不过是个傀儡,没了他,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姜珩。
想到这,他的心忽然变得又冷又硬——糊涂享乐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为自己谋条后路了。
逃亡的路线,阿殷策划了无数遍,所以一路下来,她得以熟练且迅速地逃离禁卫军的耳目。
阿殷直奔车铺,交了剩下的定金,把姜珩塞进了马车里。
这时,离城门开启还有一刻钟。
阿殷将马车牵到城门对面的一家布匹店前,她瘫坐在车厢外,咬着手指,眼睛滴滴溜溜地向四周瞟去,生怕错过一丝风吹草动。
姜珩倒在干燥的枯草里,悠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终于发出了询问,“你是刘大臣派来的吗?”
阿殷盯着店里的一件红嫁衣,略微不舍地移开了目光,“不是。”
“那你是谁?”
阿殷不言不语,抹出腰间的黑玉,放在他眼前。
“这是什么?”
阿殷听言,狠狠地怔了一下,她垂下眼帘,审视着姜珩的面孔,他一脸困惑,像是真的不认识这块玉。
“你可还记得姜柯?”阿殷清清楚楚地问出这一句。
姜珩见她这副凶神恶煞又哀切的模样,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哆哆嗦嗦道:“记、记得。”
阿殷逼近他,看着他的眼睛,“你记得什么?”
姜珩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阿殷拽起他的衣领,绝望地低喃道:“怎么会有哥哥不记得自己的妹妹?”
姜珩大惊失色,随即立马强装正定,他尚有一丝侥幸,“你是姜柯?真的是你?”
阿殷埋着头,突然阴阳怪气地笑出了声,笑得上身发抖。
姜珩直勾勾地看着她,毛骨悚然,他小声道:“你笑什么?”
阿殷敛了笑意,冷冰冰地答道:“笑我自己傻,累死累活的,没想到救出了个假货。”
话音刚落,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阿殷坐在车厢上,攥着手中的缰绳,没有要走的意思。
姜珩慌了,期期艾艾道:“姑娘,求你带我出城吧,等出了城,你想要多少银两我都给你……”
阿殷不为所动,她望着渐渐湿润的石地,悲凉道:“真正的姜珩呢?”
马蹄声突然在寂静的清晨里响起来,噼里啪啦,越来越近,不多时,一队禁卫军迅速袭来,将阿殷的车马围得个水泄不通。
阿殷静坐在内,听到外边有道粗砺的声音传来,“莫要反抗,否则乱剑伺候。”
阿殷一语不发。
那人又爽利地笑道:“世子殿下果然神机妙算,料到会有人来劫地牢,也料到你们逃跑必要车马,早就派我们同各个车铺打好了招呼,仔细排查近期城中来路不明的马车。”
回应他的依然只有沉默。
姜珩死死地盯着阿殷,他悄无声息地抓起包袱里的一把匕首。
既然不想让他活,那就——
在阿殷掀开帘子的那一刻,姜珩猛的蹿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牢狱之灾把他折磨疯了。
他双眼赤红,因为是横了心要杀人,所以下手极准,一刀致命,匕首不偏不倚,狠狠地捅进了阿殷的心脏。
一阵刺痛袭来,阿殷木然地垂下脑袋,看着胸口处源源不断流出的红色,脚步一晃,然后摔下了马车。
姜珩杀完人,又颤抖着,把匕首对准马屁股刺下。
那马受了刺激,拖着车厢,咆哮着向前狂奔。驻守城门的士兵哪里敢拦,迅速向两边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