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旅客,她上车以后车门就被关闭了。
韩明远站在原地默默的看着车子启动,开走,远去。
眼看着你的车子越来越远
我的心一片凌乱凌乱。
千言万语还来不及说,
我的泪早已泛滥泛滥。
良久,韩明远才把思绪拉回到眼前,他缓缓转身,缓步走出了熙熙攘攘的车站。
离开长途车站以后韩明远在周围逛了逛,然后就坐公交车到青云湖。
青云湖是云水市一处重要的风景名胜。
若来云水不游青云湖必是一大遗憾。
到了青云湖以后韩明远买了一包烟,然后缓缓朝湖边的长椅走去。
树荫照水,碧波荡漾,一株株芙蓉宛如亭亭玉立的少女盈盈水中央。
韩明远坐在了湖边的长椅上,默默的望着不远处如诗如画的湖面,然后缓缓的掏出打火机,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的吸了一口。
“你何时学会的抽烟?”突然的声音让韩明远心微微一颤,蓦然回首,面前站着一位长者。
四目相对时韩明远的心再一次颤抖,手指微微一痛,原来是被烟给烧着了,他忙撒手,那半支烟就掉在了地上。
韩明远缓缓起身;“您来了。”
那一声父亲韩明远终究是叫不出口。
父亲离开他时他还刚刚学会走路,对父亲没有丝毫的记忆,他只是在照片里见过父亲的样子。
照片里的父亲英姿勃发,玉树临风,可面前的老者呢,鬓已星星也,那张脸上不再是意气风发,而是沧海桑田。
那双眼眸不在如星辰一般璀璨,满是要人窒息的忧伤。
虽然父亲当年因为一篇文章被打成右派和后来那十年的动荡有些不同,可是他终究是被发配到了高原之上,虽然韩明远没有去过那里,可他知道那里很苦,在父亲的日记里得知,还有从书本里得知。
韩明远以为自己会恨他入骨,然而此刻与自己曾经恨了很多年的男人近在咫尺,他竟然想要流泪。
韩建武的情绪也有些激动。
他终于和儿子相见了。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无数次在梦里相见的儿子啊,是可以要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啊!
虽然已经见过韩明远的照片,听韩相思仔细描述过他的样子,可眼前的他比照片上更精神,比韩相思的描述更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当年自己离开他时他才刚刚学会叫爸爸,走路还老爱摔跤,没想到如今竟然能扛枪打仗,保家卫国了。
仿佛昨天自己才和他分开。
一晃却已经是二十多年。
朝云暮雨,沧海桑田!
一切亦如梦一场!
梦醒却已物是人非事事休。
韩建武很想伸手摸摸他的儿子,更想抱抱他,可他不敢,他怕他会嫌弃自己。
“明远;对不起,爸爸迟到了。”韩建武的声音略显沙哑,微微发颤。
韩明远淡淡一笑;“没关系,您快请坐。”
可韩建武没有坐,他缓步朝青云湖走去,韩明远迟疑了一下就跟了过去。
韩建武缓缓到了停靠在一旁的小船上,韩明远这次没有迟疑,紧紧跟了过去。
韩建武滑动船桨,小船缓缓朝湖心而去。
不过韩建武没有把小船滑往湖心,在中途就停了下来。
“明远;给爸爸点一支烟好吗?”韩建武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的儿子,这一刻他身上没有父亲的威仪,只有那不该出现在父亲上司的卑微。
——更新了亲们围观愉快,,话说我恨纠结,希望父子相亲相爱,可又不想,总之很纠结
第一百零一章 父子相对2
韩明远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就掏出烟盒,然后抽出一根烟递给了韩建武,接着他拿出自己的打火机帮对方把烟点燃。
韩建武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微微吐出了一个烟圈儿;“我第一次抽烟就是抽的大前门的,那个时候我只有十五岁。”
韩明远嗯了一声,没有说话,接着他给自己周了一支烟,然后点燃,也用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了一个眼圈儿。
接下来父子俩就面对面在那里吞云吐雾,谁都没有想开口,时不时打量着彼此。
微风国储,波光粼粼。
湖畔杨树的叶子微风的作用下哗哗作响,亦如一支欢快的小曲儿。
不时有孩童们在旁边玩水打闹的声音,以及大人们对周遭清幽景致的赞美。
对于那些喧闹父子俩都充耳不闻,此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一根烟抽完了,韩建武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然后抽出一根朝韩明远递了过去,不经意间韩明远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对方手里的烟盒——熊猫牌香烟,这可是特工香烟啊,一般人是抽不起的。
这种熊猫牌香烟韩明远知道是专门供给京城里那些大领导们用的,跟茅台酒一样,一般人享有不起。
韩建武只是一个大学教授竟然可以抽熊猫牌香烟,显然是不合规格的,不过很快韩明远就明白过来,他不只是一个大学教授,还是路家女婿。
韩明远曾悄悄打听过路家的势力。
作为大学教授的韩建武抽熊猫牌香烟是要人意外的,可作为路家女婿的韩建武抽熊猫牌香烟就正常不过。
就在韩明远胡思乱想期间他手里的香烟已经被点燃。
“就是因为这支烟你才抛弃了我们母子三人是吗?”韩明远没有抽那烟,而是任由它在自己的手指间燃烧。
面对儿子的质问韩建武深深吸了一口烟后才慢慢开口;“如果我的选择是在重新获得自由以后做出的,那么我就是你说的那种人,为了荣华富贵而放弃过去的陈世美,可我的选择是在没有获得自由之前做出的,那么就不是,路家当时对我而言不是可以依傍的大树,而是危险,如果路家真的是可以依傍的大树你路阿姨和嘉木的父亲也不可能被发配的那种地方去,而嘉木的父亲就是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下死去的,而活着离开那里当时是我们这些人遥不可及的梦想。”
话音落,韩建武再次猛吸了一口烟,然后缓缓的吐出一串漂亮的眼圈儿,他半眯起眼睛静静的等着韩明远的回应。
良久;韩明远才试着再次开口;“当时你如果没有和我娘离婚的话你还会爱上路明珠吗?”
“我还会爱上她,但不会娶她。”韩建武的回答异常干脆,不等韩明远接话就听他继续道;“路明珠是我在那片绝望的草原上唯一的阳光,我想我的日记你应该看过了,我刚到那里的时候生了一场重病,是路明珠和她的前夫秦咸丰救的我,是他们夫妇无物不在的照顾我。我们这些人还有那些杀人犯都被关在一起,我们白天一起劳作,晚上在一个屋里睡觉,我的上铺睡的就是一个杀人犯,而与之相连的那张床上睡的是强奸犯,在那些管理我们的人眼里我们这些被打成右派的所谓政治犯和那些杀人放火的狂徒是没有区别的。我虽然病好了,可我的心病没有好,我一心求死,是路明珠一次次的鼓励我,安慰我,她就如一道明媚的阳光驱散了我心头的那一层层的阴霾。她曾经可是路家大小姐啊,可却也沦落到了那步田地,可她没有绝望,每天还是微笑面对生活的一切,我们所在那个村有很多女政治犯,最终活到一九七七年的寥寥无几。”
一根烟抽完以后韩建武又给自己点燃一支,然后继续说;“我到那里的半年以后我因为思念你们就趁着管理松懈的时候悄悄的逃走,可我竟然迷路了,就在我最最绝望之时是路明珠找到我,她告诉我逃是逃不掉的,最聪明的选择就是接受眼前的一切,顺其自然的活。我跟着她回去主动自首,还是被责罚了,他们给我戴上了纸铐,那是比常见的手铐难过一百倍的惩罚。就是那被惩罚的两头我彻底的放下了执念,试着像路明珠那样接受眼前的现实,顺其自然的过没一天,从那以后我才不再被痛苦日夜折磨。”
虽然只是追忆往事,但还是要韩建武倍感痛苦,被当做囚犯被拘在高原的那十多年是他最不堪回首的岁月,亦或者是一场噩梦。
看着父亲这般痛苦韩明远的心微微一疼;“我不该要您回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我想知道一个真相,你走了以后我娘一个人把我和姐姐养大,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永远不会知道,所以她恨你,我和姐姐也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