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清她语气里的复杂冷漠,云瓷身子颤了颤。
“你爱喝茶,我连夜快马加鞭往东域寻到茶圣,茶圣陆桩是个坏脾气的老头,我花重金买他一小撮极品茶苗,他不干,愣和我打了架,打输了才肯送我茶苗。”
“我生怕你过的不好,旁人笑话我心比天高,可心比天高又如何?难道我没做到吗?”姜槐眸光晦暗幽深,眼角眉梢透着股子傲然的倔强:“我乐意养个神仙妹妹碍别人什么事?”
她怅然道:“云瓷,我养你不是为了让你对我好,我想看你成为天底下活得最好的女孩子。”
“我样样待你精细,事事顺你心意,我在边关拼死杀敌给你最优渥的条件,给你最坚实的仰仗,我要让妹妹享受最好的,让她无论在哪儿都能过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可你呢?”
“你把嫁妆卖了,把我这些年送你的东西都舍了,我三年多没回咱家,你是不是把家里的物什也都换了?”
姜槐眼圈微红,眉眼渗出淡淡的锋利,一字一句似乎敲打在云瓷心上:“我缺你这点银子吗?我用得着你对我好吗?云瓷,我告诉你,我根本不需要!”
她周身情绪越来越浓,干脆起身,眼睁睁看着小姑娘落泪。
泪珠挂在睫毛,不堪重负。云瓷娇躯颤抖,似在隐忍,她咬着浑无血色的唇,轻声问道:““阿兄,不需要我对你好吗?”
姜槐顾自沉默,陌生地犹如高高在上冷眼俯瞰世间的无情仙尊。
“为什么?为什么阿兄不需要我对你好,是我不配吗?”从云端跌落的小姑娘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成为这样?早知如此……她怎么,怎会……
姜槐握拳,神色冷硬如石,语出如刀:“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瓷痛心断肠,哭腔再也压不住,“我改好不好?我回禹州城想办法把那些东西赎回来,姜槐……你不要生我气,不要对我失望好不好?”
“你起来。”姜槐气息不稳,到底没忍住朝她伸出手,指腹尚未触及她那温润的下颌,便被滚烫热泪重重地砸在手背。
心好似被热泪灼伤,姜槐身子微颤,眼底幽深猛地被晃动,失声道:“阿瓷……”
“阿兄,原谅我了吗?”云瓷仰头看她,“阿兄不原谅,我宁愿跪死在这儿。”
姜槐容色稍缓,重新归来的理智压住心底暴虐的余火,心有余悸的闭上眼,再次睁开,难掩两分恍惚。“你改,我就原谅你。”
“我改,我一定改!我不会再自作主张惹阿兄生气了!”
“快起来。”
云瓷颤颤巍巍搭上她的手,膝盖刺痛脚下一软跌倒在她怀里。“阿兄,疼。”
她一喊疼,姜槐再绷不住冷脸,拦腰抱她起来,声调软下来,“疼你就能长记性了。”
云瓷不敢反驳,她其实还想问一问,为什么阿兄不要她的好,为什么…阿兄会气成这样?生气时的阿兄看起来好陌生,陌生得随时可以丢下她……
“阿兄,疼,真得好疼。”我心好疼。
她连番喊疼,姜槐不由得生出紧张,小脸骤白:“疼?哪里疼?膝盖疼吗?我带你去上药。”
如阵风卷进后院,“簌簌!簌簌快来帮阿瓷看看!”
簌簌正忙着调药,被她吓了一跳,见她怀里抱着云瓷,而云瓷气息孱弱。她指尖颤抖,心里便是一咯噔——这又是怎么了?
“快,把人放我榻上。”
“怎么样?”姜槐掌心生汗,喉咙干哑。
簌簌皱眉:“脉相怎么这么乱?”
收回探在云瓷脉搏的手,簌簌瞥她一眼,“这会知道急了?你心也太狠了。身上的伤好治,心里的伤让我怎么治?阿槐,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
“哎呀,不用你了,我自己治!”姜小将军捞起昏睡在榻的云瓷,头也不回跑了。
丢下簌大美人云里雾里,暗叹道:这叫怎么一回事嘛!
……
云平巷外。
“老大,咱们嚎了这么久,嗓子都哑了,人家不理怎么办?那将军好凶,再吵他会不会一刀砍了咱们?”
凤城小霸王来了句:“不会把咱们饿死吧?”
女山贼心里也忐忑,可面上绝不能怂,她一声冷笑:“她要不管咱们死活,那肯定是个铁石心肠的狗官,再等等,等到明天再没结果,然后就一把火烧了这鬼地方,趁乱打劫,抢了就跑!”
房门内,苏簌簌看得叹为观止:“阿槐你还会制药?”
既然懂医,且有这么一身出神入化的制药本事,为何以前没见她露一手?还是说这次只因伤的是云瓷,所以才忍不住出手?一身绝妙的制药本事,为何要藏着掖着?
姜槐面无表情点点头,“以前学过。”
“……”这不像是学过吧?这在她看来已经是宗师级别的了。
簌簌不敢多问,只因此时的姜槐,神色冷厉,拧着眉,寒着双幽深的眸子,身上仿佛没多少热乎气。
她有预感,这是阿槐的秘密。
想要接近阿槐,走到她心里,就不能逼她竖起身上的刺。
望着昏睡中眼角残存泪痕的小姑娘,苏簌簌若有所思。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她想:若今日这般的事再来几次,姜槐…还能容得下这一手养大的妹妹吗?
她不知云瓷犯了阿槐怎样的忌讳,余光瞥见姜槐担忧紧锁的眉,不自觉松开不知何时便攥紧的掌心,掌心印着清晰的月牙印,她嘲讽地弯了唇角,扪心自问:苏簌簌,你要为了心爱的女子,伤害另一个无辜之人吗?
那这样卑劣的你,如何配得上光明磊落的阿槐?那这样卑劣的你,即便脱离四景楼的泥潭,岂不又将自己灵魂玷污?
苏簌簌,你爱姜槐吗?
那你为何不将自己最干净的一面献上?
爱本就是纯粹美好的,不是么?
她释然地睁开眼,劝道:“阿槐,别担心。”
第016章
喂云瓷喝过药,姜槐心情看起来很差。那句宽慰的话她听到了,就不知有没有听到心里去,叹口气:“我没事。簌簌,你先出去吧,我给阿瓷上药。”
“要不我来?”簌簌提议道。
“不了。”姜槐头也没抬:“阿瓷不喜旁人近身。”
听罢,苏簌簌心里不是滋味,“我守在门外,你有需要记得喊我。”
“好。”
门吱呀一声被关闭,四周静谧,姜槐坐在榻沿,怜惜的望着那张熟悉苍白的脸,簌簌说得没错,她的确心狠,才对阿瓷的痛无动于衷。
片刻,她小心掀开小姑娘的裙摆,将纯白色的裤腿轻轻挽上去,膝盖处,雪色肌肤有刺目的红肿。
清凉的药膏抹在伤处,刺痛惊醒了躺在榻上的人:“疼……”
姜槐动作一滞,缓缓抬头:“阿瓷。”
云瓷一怔,眼里痛色一闪而过,摇摇头,甜美笑开:“不、不疼了。”
她眼神温柔,小心翼翼问道:“阿兄在为我抹药吗?”
“嗯。”姜槐忽然不敢面对她,“久跪成伤,我动作轻点。”
“没关系,不疼。”云瓷望着自己暴露在空气的小腿,眉眼含着极为乖巧的笑:“阿兄,我的腿好看吗?”
没等来姜槐那句意料之内的‘好看,’抬头,被卷进一双充满疼惜自责的眼。
从那双眼里,云瓷看到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她所熟悉的姜槐。在她看来,此刻的姜槐带着那么点点脆弱,恰是那点脆弱,击溃云瓷所有的坚持和恐慌。
她想,阿兄又在骗人——阿兄怎么可能不需要她呢?
她是云瓷,是阿兄一手养大的小姑娘啊。
展颜一笑,忘记了所有的害怕和疼痛,云瓷直起身子,笑意从眼底蔓延,甜甜道:“阿兄,我抱抱你好不好?”
当然好,姜槐心道。
“阿兄不准动。”云瓷笑着制止她抬起的手臂,转而不顾腿伤执拗地起身拥抱姜槐。
她的怀抱很温暖,而她以为:阿兄需要这份温暖。
抱着她的时候,这股直觉更加强烈。
果然,分开时云瓷看她眼里的笑柔软不少,她聪明过人,心思敏锐,暗忖今日阿兄生怒,大抵是自己真犯了大错——阿兄期望她成为天底下活得最好的女孩子,而她偏偏想当个劳心劳力的管家小财迷。
姜槐分出一道注意力看向小姑娘细白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腿,腿型极漂亮,是内藏力量又不失柔软的美感,犹不忘回答道:“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