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他们(5)

我下意识地看了眼书蕴,他回馈着没说什么,只是也把我的手放进了口袋里。

是不是手没出汗。出了,又好像没出,反正不是我,就是书翊。这是我们那晚的原话。

他当时的笑意就像是在对掌心感受到的汗滴表达着欢愉。

再后来,因为书翊,我才断定原来那晚的暖意确实早已直穿心底,肆意地激荡在他们的血液里。

对于这两人来说这个动作像是寒风中的彼此温暖,又像是顺其自然下的怡然自得,以及,繁杂却无暇顾及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等待

我不知道是否睡着了,像是一直在回忆,又像是梦回到和他们一起的那个时候。我准备起来熬药时,书翊已经待在了厨房里。看一言还睡着,我也匆匆洗漱让自己清醒过来。

数了数,一言竟然都已经烧了四天了。这期间断断续续,好不容易降温又会升上去,我让我的医生朋友过来看过,说是没问题,可能是这次病毒性感冒严重,很多人都这样反复持续。我们也把中药换了,在家里给一言输着液。

我一直以为不会有很大的事情,可是书翊每分钟都如坐针毡,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好话题,竟鬼使神差般地问出了我这段时间的疑惑。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书翊比我想象中要平静的多,他在床边看着一言,一点一点回忆着。他绕过了我对于除夕那几天的好奇,从头开始讲起,看着他略显舒坦的神色,我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那两天,我们除了吃饭、休息,剩下的时间差不多都用在了回忆,他回忆的是情感,我又何尝不是在感同身受着。

第六天中午,书翊的烧终于退了,在我们觉得终于可以安心的时候,一言的嘴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话语,那状态着实吓坏了书翊,用他的原话来比喻,就是“好像是舌头短了一截说出来的话”,我一度以为是连续高烧导致的短暂状态,还安慰了书翊。

稍后因为书翊的哭声,在卧室门口观望的我才惊恐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言渐渐地有些听不见话了,但那时他还是有意识的,甚至也以为自己没有问题。

书翊果断地给他换好衣服,背着他朝医院走去。

书翊背着一言快速地走在我们常去的那条小道上。我听着一言用含糊不清的话语询问着“这是要去哪里”。

很快,一言开始听不见我的答复。我在手机上打出字给他看,他怔着神,我意识到他有可能连这字所表达的内容都看不明白了。

辗转来到医院后,一言坐着轮椅被推到病房,在途中,他的左腿一直在忍不住地发抖。

输液时也一直有些躁动,所以给他打了安定,很快送他到了核磁共振室外面。我们决定把一言从病床上抬进去,床板已经拆完了,可就是抬他的这个动作彻底让他变得躁动。

他使劲地拉着书翊的衣服。看那架势我以为他是想要借着书翊的身子起来,书翊则害怕他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看着他又比划了很久,我们才知道他只是想要下去。

一言的鞋子还放在病房,书翊脱掉了自己的鞋子给一言穿着。我们以为他要穿鞋去厕所,没想到他要自己走进核磁共振室,那时,我的心实际上是安定了一些,我以为他还是清醒的。我独自奔赴回病房拿了鞋子。

回来后,一言拔掉了输液管,死

活不肯再躺上病床,不仅核磁共振没做成,他也挣脱了我们。他还用手指着书翊请他躺在病床上,那状态像是在演默剧。如果这是卓别林的一部喜剧电影桥段,我想也是让人笑不出来的,起码对于我们来说是这样。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他送到了离病房距离不到十米的位置。

不知道一言哪来的邪力,竟然摆脱众多医生、护士的束缚,挣脱着要回家。

书翊死死地抱着一言不让他动弹,就在书翊喊着“一言、林一言”的时候,用尽过多气力的一言开始抽搐,这一下吓坏了我们。我们强迫性地把他抬上病床,在病房外进行着一系列的急救。

我看着这一切害怕地哭了。书翊则一直高举输液袋与输液瓶安静又揪心地看着一言,直到一言口吐白沫,书翊看着没有了反应的一言,才大喊着他的名字并说着“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看着略显悲绝的两人,我反而深吸了一口气,不坚信地想着只要没到最后,也许就有希望。

一言真的从鬼门关回来了。

输着液又僵持了许久后,一言被送往了重症监护室。

那一晚,守在外面的我们都清醒着,什么话也没说。

过了一夜,一言安定了许多,意识也清醒了些许,就这样,大家趁势将他送去做了CT,较昨天的混乱相比,这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CT结果显示肺肿。

第三天,下午的手术听说很顺利。

第四天,希望一切安好。

第五天,再次做了CT,也做了核磁共振,肺部又查出了问题。书翊也发起了低烧,怕再传染一言,他就没再进去过。

第六天,一言做了胃镜,说是尿液的颜色好点了。

第七天,一言能说话了,意识算是清醒了。他第一句就是:“我昏迷了,不要让爷爷他们知道!”他们岂能不知道,但是我还是应了一句。又聊了一些才了解,他以为他醒来后还是第一天发烧的时候。

第八天,他说笑打趣着,对着临床的说是“病友”,见到大夫知道那是“亲人”。

第九天,他临床的“病友”出院了。

第十天,一言死活要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说是昨天来了一个很严重的病号,被绑着来的,叫闹了一晚上,他也睁着眼睛,一晚上不曾睡着过。然而他进来的时候甚至是比这种状态还厉害的,但我没敢告诉他。

我和我的医生朋友都想再观察一下,不愿让他这么早出重症。

他在里面应该是太害怕了。书翊的这一句让我意识到清醒后的一言承受着什么样的恐惧,身边人要不出院,要么就这样和亲人别离。我们综合考量着让他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

出来后,我觉得他看着书翊的眼神有些陌生,一开始我没太在意,后来发现除了书翊,他还有很多不记得的。书翊说一言还有脑炎,其他器官也不是特别好。

我不清楚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沉默了一会儿。

“不记得了也没关系,他醒了就好了。”书翊强忍地笑说着。

大概没有超过两分钟,一言笑着朝书翊说了一句:“一开始我真没认出来你。”那眼里打转的泪花在一个点头后终究还是落了。

嘴角原本还有着些许笑意的书翊看着一言,微闭了一下嘴,抬手整理着眉眼处的头发,那眼里满是道不尽又不敢说出口的怜惜。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当时的情绪更为贴切,只知道他们像用尽了最大的力气表达着什么。但那极力的隐忍在我眼里看着着实委屈。

院落里的茉莉在这个二月开花了,我也不确定在这之前茉莉是否只是冒了芽,如果是,那应该是晚上开的花。

一言转到普通病房后,白天我和书翊在屋里,大多时候,书翊会待在走廊里不远的位置,一言需要方便时,我就把他叫进来帮衬着。两人的话很少,眼神也不敢有什么交流。

无事时,我跟一言聊起他和书翊以前的事情,美名曰是帮这小子找回记忆,实际上只是我试图了解更多,他也不想忘记。

一言要回了自己的手机,一开始他连密码都不记得,还是书翊给他演示着,他才慢慢想起。

书翊不在屋里时,他让我打开了手机里的笔记,上面断断续续地记录着这段时间的情绪,他没有标注日期,但新一天的开头差不多都会记录一个“今天”,再以“希望……”结束。

我从前面一点点翻看着:

今天,我把你送走了,回来的路上下起了雨,我好像感受不到冷了,但是雨淋的我有些难过,阵阵的咳嗽,胃酸也翻腾着。

是不是你的记忆里我将褪去,而我的回忆里将弥留一个你,不再提起

今天,你说你要离开,我不明白,如果你不在意,为什么还要刻意回避,看来真的是厌烦了我。走在路上很茫然,仿佛是自己把整个世界都给丢了,其实只是我替你把自己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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