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累得想醒过来，却又因为梦里那个人不想醒过来。
因为无论是哪个场景，他都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清他的耳钉。
他是谁呢……
那个名字几乎就在他的嘴边，可他就是叫不出。
顾筱看着病床上戴着输氧管的柳青丝，思绪万千。
顾筱看着指节泛白的柳青丝，自己轻声念叨:“烧已经退了，身体也不再抽搐了，呼吸也不是特别急促了。怎么还不醒？”
医生说柳青丝并没有呼吸衰竭，只是回溯性失忆带来的一些生理性影响。
顾筱当时听完就明白了，是那次意外让柳青丝有了一些阴影。
顾筱继续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柳青丝，忽然眼前的人和那个时候的少年重合了。
少年戴着输氧管的五官还跟稚嫩，却多处划伤，处理后还留着痕迹，他的手因为泡在水里有些久而泛白，齐肩的头发还有些潮湿。头上的纱布缠了一层又一层，少年安静的躺在那里，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顾筱当时也是坐在一边，不过身上全是水，脖子上有个被包扎好的伤口，手上也还残留着血，不是他的，而是病床上那个少年的。
思绪回笼，那个追在顾筱身后的少年已经长大了。
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顾筱都陪在他身边。
顾筱摩挲着柳青丝泛白的指尖，极尽温柔。
他已经缺席太久了，也该回来了。
清晨，柳苍才接到顾筱打来的电话。
柳苍:“怎么样了？”
顾筱:“目前没事了，只是还没醒，我们还在医院。”
柳苍:“没醒？医生怎么说？”
顾筱:“医生说是最近过度疲劳还有营养不良，而且还有回溯性失忆带来的一些生理性影响。”
柳苍:“估计是我不在家的时候又没注意休息，还不好好吃饭。”
顾筱:“嗯，病房号发给你，你过来吧，我一会儿该回公司了。”
柳苍:“好，我马上到。”
顾筱挂了电话，打了个哈欠，他盯了一晚上，眼睛里现在还有些红血丝。
柳青丝情况稳定，半夜护士就把他的输氧管给摘了，现在只是还没睡醒。
顾筱又坐了一会儿，估计柳苍快到了，起身要出病房。
柳青丝仍在梦里，嘴里又模糊地哼唧了一句:“……筱哥哥……”
声音很小，但在安静的病房里，顾筱一下子就能听得到。
顾筱瞳孔微缩了一下，震惊地看向柳青丝。
后者只模模糊糊又哼唧了一阵便没有声音了。
顾筱突然笑了笑，揉了揉柳青丝的短发，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吻了一下，便起身离开了。
柳青丝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只看见坐在一旁的柳苍了。
“哥哥？”
柳青丝的声音有些沙哑。
柳苍把桌子上的加了蜂蜜的水递给他，轻声说道:“喝吧，嗓子都哑了。”
柳青丝乖乖地接过杯子，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
他也就生病的时候显得这么乖巧。
柳青丝捧着杯子愣了一会儿，想起自己最后看到的人是那个叫顾筱的男人，就突然看向柳苍问道:“是哥哥把我送到医院的？那个顾筱呢？”
柳苍放下手里的文件，戳了戳柳青丝的脑袋:“你还好意思说？平时不知道好好休息按时吃饭，出个门冷风一吹就发高烧。要不是顾筱当时在场你就烧死在人家婚宴上了知道吗？”
柳青丝习以为常地接受着自家哥哥老妈子一样的唠叨，也不做声。
柳苍就又趁着这个机会教训了他弟弟一顿，然后才回答柳青丝的问题:“我当时脱不开身，是顾筱把你送进的医院，还亲自守了你一晚上，要不是顾家和柳家的交情在，估计人家都不会管你。”
柳青丝本来不头疼了，结果被柳苍这么一唠叨，感觉头又开始疼。
恍惚间，柳青丝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有个人向他伸出了一只手，似乎还叫了他一声:“……青丝……”
画面一闪而过，柳青丝再想回忆，却又想不起来了。
☆、08
医院。
柳青丝总感觉柳苍有事瞒着他。
而他的直觉一直很准。
柳苍站在窗边，缓缓说道：“正好你现在在医院，不急着回去，给你做个全面检查吧。”
“什么？”柳青丝走下病床，直接拔了输液管，“我又没病检查什么？”
柳青丝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只弓起后背的猫，随时准备挠人。
柳苍见过他这个状态，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
十分的不安却也十分的警惕。
柳苍尽量放软语气：“青丝，你听我说，你回来后没几天我就出差了，家里的事都扔给了你。你才回来一时间肯定会不适应，这次你发烧的事就是个教训。”
柳苍一边规劝一边观察柳青丝的状态，“所以为了以后能保证你身体吃得消，我需要让营养师根据你的身体状况给你搭配好饮食，好吗？”
柳青丝全身的肌肉渐渐放松，看着柳苍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这是干嘛呢，连自家哥哥都防备起来了。
不过他现在也确实想检查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好，听哥哥的。”柳青丝躺回病床，“哥哥还有别的事吗？最近事情太多，我也的确很累，现在我想继续休息了。”
柳苍有些愕然。
要是以前，他的弟弟怎么着也会抗拒好几天的，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大概在外面也吃了不少苦头，这才把爪子磨得平了一些吧。柳苍这样想着。
“一会儿会有医生给你安排检查，公司有事我先走了。”柳苍说着便出了病房。
听到关门声后，柳青丝缓缓睁开了眼。
空荡荡的单人病房里响起柳青丝和人打电话的声音。
“在外面玩够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柳青丝吹了声口哨，缓缓说道:“林伯父，您不是早知道我回来了吗？”
“哼，臭小子。林远那小子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和柳青丝通话的正是林远的父亲林正则。
柳青丝换了个姿势躺在病床上继续道:“还能怎么，我把您宝贝儿子甩了呗。”
林正则轻哼了一声:“难怪他来了一次都没敢回家。”
柳青丝不语。
林正则继续道:“先不提那小兔崽子。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柳青丝挑了挑嘴角:“哪儿的话，是我活该罢了。这次打电话，是想林伯父帮我个忙。”
林正则:“除了军事方面，一切都好说。”
柳青丝:“那就好办，我就跟您借个人。”
……
……
此时此刻，林家书房。
林正则挂完电话，便让管家去叫人，自己开始提笔练书法。
只有生气的时候林正则才会去练书法，这样能让他静心。
在林正则眼里，柳青丝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他本以为自己的儿子当年真能把柳青丝绑在身边永远不回来。
“不争气的东西，不管到哪里干什么都是一样的。”
林正则放下毛笔，深吸了一口气，纸上只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柳”字。
当年林远向他坦白的时候，林正则生气不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喜欢男人，全是大老爷们儿的军队里这种事儿一点儿都不稀奇。他生气只是因为林远喜欢的是柳家的柳青丝。
九岁，就被柳家老爷子送去国外进行某些训练的，柳青丝。
林正则当年是见过柳青丝的训练的: 五百多个小孩，每人身上只有一把瑞士军刀和少量的水和干粮。训练场地就是一整个孤岛，想活下去就只能去抢别人的，留到最后的五个人才会被直升机接回去。
当年林正则军衔还没那么高，却是在那个训练营工作的，控制台有上百个摄像头会监控这些孩子们的行踪。柳青丝的哥哥柳苍便站在一边拿着一个平板，记录着一些信息。
林正则清楚得记得，柳苍当时只有十八岁，但已经在担任这些孩子的心理顾问了。
现在柳青丝主动打电话给他，还给他要人，估计就是给他一个警告，让他不要多管闲事。也就是说，不管他做什么，林正则都不能动用属于他的军方力量。
书房的门被人敲响，林正则思绪回笼。
“进。”
“老爷，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