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不想和好?”
“……”
中原中也噗嗤一声笑了,还边笑边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啊。
车佬把自己准备的那几张文件丢给中岛敦,中岛敦把碗里最后一点点吃完之后拿过来看,第一张是新鹤孤儿院的开业条例,第二张是中岛敦进新鹤时的登记记录和其他小孩的对比记录,最后一张是三荣党的现党员档案册。
“中也先生……你是……怎么找到这些的?”中岛敦看了一眼自己的记录,他以前用的假名是善名森吾,登记的种类是中间种、猫又,2002年被登记死于溺水。
当时他和泉镜花一起逃跑,院长在后面追,小孩子当然是跑不过大人的,所以为了保证至少有一个人可以成功,他俩分开了。而就是因为分开,他们直到现在才重新相遇。片段性记忆不能保障真实性和还原性,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努力回忆。他掉进河里,头好像撞到了石头,手脚应该是骨折了的。
那个院长在河岸上往下面看,中岛敦现在回想,估计他那个时候确实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也没有搭救自己。而被河水冲到小村子里,被小医院的人救下,再辗转流连到福泽谕吉那里,受恩人帮助开始上学,如果再不回忆,可能就真的想不起来了。太痛苦的话,只能强逼自己忘记。
“各种渠道。”非洲狮说,“我想问的是,你知不知道,或者有没有察觉到当时你的孤儿院院长有加害你的意图?”
中岛敦摇头。
“我之前和芥川龙之介还原了一下现场,根据记录你逃跑过,那是不是在逃跑的时候,有人在后面追你,直到把你逼得摔到河下面去,给人一种你已经死了的感觉?”
“……是。”这次是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中岛敦。为什么不救你?为什么不去把你找回来?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能跑多远?”
“你再看这个。”
中原中也把手机递给中岛敦,上面是三荣党和新鹤孤儿院的转账记录。“1998年到2002年,几乎每一季度,三荣党都会打钱给新鹤,而且数目不小。如果单单是捐赠的话,应该是由政府部门统一汇款,新鹤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因为……新鹤孤儿院……”
虐童——
中岛敦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中原中也知道他所尽力忘却的事情有多令人痛苦,车佬说:
“不想说你可以不说。三荣党把我们的贷款掐了,我们现在要回孤儿院搜集他们的犯罪证据,然后想办法扳倒他们。对小孩子做那种事情,死了都会被鬼缠身。”
不,不只是虐童,他们对孩子们——
中岛敦好像马上就要想起来了,但总又差那么一点。电影结尾解谜一样的快镜头飞速闪过,从给自己打耳洞的姐姐,日复一日的扫除和做饭,和泉镜花坐在床上小声啜泣,再到……
中原中也的手机响了。他前段时间才刚刚把太宰治从黑名单里解除出来,他接电话之后,还没说话,太宰治就先说了:
“敦君在你那儿吗?”
“……”中原中也看了中岛敦一眼,“在。”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新鹤孤儿院被烧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什么东西都没了,火源是档案室的蚊香片。芥川君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诉敦君。”
“……”
“中也?你听得到吗?”
“听到了。”中原中也在挂电话的前一秒说,“你那个广告多久拍完?拍完了知会一声,我去把那个狗屎政党铲平算了。”
TBC.
第十一章、别哭了
中原中也开的是太宰治去年买的卡宴,浆果紫色车身在出发之前沾了点儿车库的墙皮灰,中原中也拿灰尘刷几下把它们弄得了无踪影,收拾得像刚刚从店里开出来一样。太宰治在旁边啧啧称赞,摇着头坐上副驾驶座,中原中也晚几秒钟上车,车窗全部打开,车载音响声音扭到最大,风风火火上了高速。好像除了在关卡自动打卡付钱的那个地方稍微有减速迹象,其余时刻均是轻逸流畅地走,顺着雪青色的高速公路,深埋在发光发亮的血色夕阳之下,似乎可以直开进天国。
中原中也点了根烟夹在右手里,右胳膊搭在车窗边,左手手指跟着电子音乐在方向盘上敲。太宰治一会玩手机一会碎碎念,不知道在干什么。
“中也啊,你记不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的小仙女?”
“哪个?仙女?”中原中也皱眉。
“我给你说过的啊,就是那个——我以前还没有正式演戏的时候,在全国名校跟着一个娱乐公司办脱口秀巡演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女孩儿。”太宰治玩手机的时候下巴搁在锁骨中央,声音掖着,有一种马上就要被卡死的感觉,“她以前好像挺喜欢我的,还和我合影、互留邮箱地址,经常给我发邮件。”
“……那你干嘛不出手?”中原中也不懂他为什么现在开始怀旧。
“……”太宰治把手机按熄灭。其实不是出不出手的问题,当他意识到那份闪烁的情谊的时候,他想过发展下去,但苦于没有固定收入、只能写脱口秀的稿子来维持生计,手机作坊在当时还没有做出名堂来,在那个长发飘飘、温柔又坚强的女孩儿面前,他居然会自卑。后来入了圈子,认识了自个儿的前女友,慢慢地就很少和那个女孩子联系了。
“你说我现在打个电话给她,她会不会接?”
中原中也转头看了一下他,那个神秘又跳脱的男人脸上竟有几分惫色。车佬以前嫌太宰治废话比文化还多,自我表现欲极强,但其实他心里知道,搞笑和鬼把戏大部分时候是他保护自己、定义自己的工具。两人从小就傲气,在互相嫌恶的同时又把对方了解得很清楚。越是讨厌他就越是关注他,从这家伙的初恋持续时长,打架的战绩表,再到写功课、做晨扫、带头朗读的评分,再到现在两个人各自的收入对比。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状况:其实爱与恨都会深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理解,只是情感色彩完全不一样罢了。
而且时间长了之后,你反而不会再恨,反而有一种惺惺相惜的落跑兄弟之感,一如艾迪生之于马小,一如汉尼拔之于克拉丽丝。
“喂,小仙女?”太宰治故意装作喝醉的样子。
中原中也从鼻子里哼笑。
“诶,我太宰啊。好久没联系了,你现在应该已经研究生毕业了吧?”
车佬注意到某个情况,就是在这个时候。
太宰治拿着手机跟那位曾经自己的仰慕者寒暄,眼睛好像没有注意到后视镜里的异样。中原中也发现自己的斜后方有一辆白色的宾利跟在自个儿屁股后面走,而那辆宾利后面还有三四台跑车。中原中也那双冰蓝色的眸子再盯着后视镜看了一会,确定白色宾利上的那个人自己见过。
玛格丽特——是叫这个名儿吧。
“把电话挂了。”中原中也低声道。
太宰治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跟对方草草说了几句之后收了线。眼镜王蛇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拿挨着车窗的那只手向上伸抓住扶手。车佬那么多年的技艺,今儿个要在高速公路上show一下了。
玛格丽特今日之行旨在逼问出森木控股手上握有的所谓可以扳倒三荣党的证据,她知道这辆卡宴上坐着横滨车佬,但还是带着几个手下开着车来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等于找死。
中原中也开这辆车不到十分钟,但手感很不错,几乎全新的车是没有记忆的,最容易被车手驯服改造。他踩着油门,猛地往前冲,在开阔无人的高速公路上狂飙。太宰治那头棕色的乱发被吹得糊在脸上,把他坐海盗船似的欢呼掩盖住。
在高速公路上挑中原中也的事的人不少,以前也受过伤,但二十七八岁之后,都是对方缺胳膊少腿儿,中原中也已经很久没破过皮了。女人开车比较情绪化,玛格丽特也跟着冲上前的时候又遇到中原中也突然踩刹车,宾利的脑袋差点撞到卡宴的车屁股。
中原中也大摇大摆地开,在十多米宽的高速公路上左右弯曲着前进,有的时候又一直沿着边儿开,让人找不到可以直接接触的切入点。太宰治被摇得系上了安全带。“喂,我要吐了中也。”
“吐,反正不是我的车。”中原中也的声音里带着用力时的狠劲儿。车佬把手机解了锁找到一个电话号码,丢给太宰治:“打过去,让他上这条高速公路,就说帮忙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