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先生在大学里不爱参加献血、抽血活动,能避则避,好像没有人知道原因。”
“问起他的种类,他只说是中间种,再问,他就不会答了。”
“听说他八岁被丢进孤儿院,那个年纪的孩子懂什么啊,爸妈圌的电话号码都不一定记得住,更别说家庭住址、户籍所在地了。”
芥川龙之介这几天私下打听了一下中岛敦的过去,但除了八岁进孤儿院,十二岁出来之后受福泽谕吉资助努力念书,名牌儿高中重点大学毕业,得了几个专利,有几个项目现在还在赚圌钱,在森木控股科技部工作、与自己相识相知最后结婚,其他的一切都是空白。确切一点,现在芥川龙之介只能知道一些很宽泛的东西,读书时的事情自然没有必要细问,但中岛敦展现给别人的,就是这些没有什么价值的信息。他想知道的是他的根,他的家,他最初的温柔乡与归属。
中岛敦不可能是中间种。芥川在两个人刚刚认识的时候,就有这个念头,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不是,也没有绝对的必要去搞清楚他到底是谁。他无所谓什么轻种中间种重种,他要的是中岛敦这个人。但他发现中岛敦越是想表现出不在意,就代表他越是在意;他越是不提,心里想的就越多。
中岛敦上次喝醉了在自己车里魂现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了。一只中间种家猫的那点儿微弱气息,不可能与自己的日本狼血统对抗,所以中岛敦不仅是重种,还是不一般的重种,应该是珍稀物种。
他不知道中岛敦在进孤儿院之前知不知道自个儿是重种,但如果他现在坚持认为自己就是家猫,那说明在孤儿院里肯定发生过什么深深影响他到现在的事情。中岛敦新婚之夜弹的钢琴曲,中岛敦阴霾速散的、对自己永远温柔接纳的金眸,中岛敦从不理会但又从不痊愈的一对耳洞,中岛敦避而不谈的态度……
芥川龙之介不知道中岛敦知道自己在背着他调查这些之后会有什么反应,最多就吵一架打一架,但自己必须弄清楚。他甚至不需要去想什么动机立场,既然婚都结了,而且他们两个都不想离,那他就必须把可能伤害中岛敦的东西找出来,把刺挑掉。
“这是审计署传到我办公室的传真。”中岛敦在进客厅之前还特意照了照窗子,把玻璃当镜子,扭曲出难受的表情,把自己手里那一沓资料丢在桌子上,“太宰先生这个情节比较严重,给我们最后半个月的时间准备钱,要么补交税、写保圌证圌书,要么就查办,查办的话太宰先生会被逮捕。”
森鸥外让爱丽丝进玩具房自己玩黏土,他走到茶几边拿起中岛敦昨晚顶着黑眼圈打出来的文件,越看脸色越臭。
“Mimix作坊责任人、演员、歌手、脱口秀编剧太宰治2008年3月至2017年12月各项支出明细”“自2008年至2018年偷税漏税共计3987.86円”“情节严重,不思悔改”“鉴于当事人的社会影响力与公众形象,特延期十五天,否则采取查封罚款措施”“逮捕当事人”等字眼让老爷子心惊肉跳,森鸥外把文件散在桌子上,捂着胸口坐回沙发。
“森先生。”中原中也和中岛敦上前去一个人挽一只胳膊,还帮他顺了顺气,他俩不能对视,因为一对视就得笑场,所以他俩心疼地盯着森鸥外,“广津先生,把茶递过来一下。”
广津柳浪把桌子上的茶杯递过来,中岛敦拿过来挨到森鸥外唇边:“慢慢喝,把气咽下去,胸口疼不疼?”
中原中也看到中岛敦这个样子,又觉得他是真的心疼森鸥外。中岛敦是真的为这个家好,这一点他和太宰治都看得出来。中岛敦确实是喜欢芥川龙之介,虽然中原中也也不懂芥川有什么值得他一直男那么喜欢,不过这两个人都挺没种的,毕竟都爱得无法自拔,要是不爱对方,才是真的有种。
“你们别拉我,我自己可以。”森鸥外做了个不要靠近的手势,中原中也和中岛敦只好松手,老爷子咳嗽几声。
客厅里几个人各怀异心,尾崎红叶是毫不知情的,但其他三个人巴不得森鸥外赶紧入戏,但太宰治是真倒霉催的,回家之后肯定少不了挨训。
“真是反了他了!给他打了那么多次招呼,合着每次乖乖答应都是在骗我?每次给他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他嗯嗯嗯好好好答应得像那么回事儿似的,结果还在干这种事情?被查出来,我们森木要怎么办?他可是继承人啊!被报社写稿子好好嘲笑一番很有意思?当初是他自己说要出去演戏的,我们都劝他不要走这条路,累又不讨好,还容易被骂!现在又自己捅出那么多幺蛾子,三十二的人了,家没有一个,女朋友也没有,破事儿倒是一大堆!”
不,您错了,这是太宰治的特色,一辈子都改不了。
中原中也和中岛敦静候佳音。
“还等什么等,难道要等审计署亲自过来贴封条吗?要是太宰进了局子,他叫你们谁过去保释都别去!过几天我就去把他那些老巢一锅端喽!你们谁都别帮他说话!”
……非常好。
广津柳浪:“对啊,折腾那么多年,还是赶紧收手吧。”
中原中也:“那个蠢蛋也干不出什么好事。”
中岛敦:“一定得走正规渠道,良心做人,诚信做事。”
尾崎红叶:“……怎么就没人心疼一下他呢?”
四个人:“有什么好心疼的?!”
尾崎红叶:“……”
芥川龙之介是这个时候推门进来的,他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还搭在门把上。芥川看了中岛敦一眼,中岛敦也回望,然后芥川扔了最后一个大炸圌弹:
“森先生,恐怕等不了了。”
他把自己的手机按亮,举到面前,所有人凑过来看。屏幕上是一条主流媒体的新闻报道。
“审计署再出马:火速走访圌民间数百家非法公司被查办抓捕行动始终在路上”的标题又让森鸥外心脏一紧。
数秒的沉默。
“还在等什么?收拾收拾,下午就去!”森鸥外一声号令。
“被审计署查办?真的吗?”菲茨杰拉德站在落地窗前,以一个随意一点的站姿抽烟,以右脚作为支撑点,左脚就轻了许多,他慢慢抖着左腿,歪斜着身子,“那他这十年的心血不就白费了?”
“太宰治是我见过的最全能的人,演戏不错,性格也还行,投资更是不少,好像没有他做不到的事。”玛格丽特把自己的发髻松开,藕粉色卷发披散在肩,和全缎面的豆绿色裙子摩擦出沙沙的声音,洗发水和香水的味道很舒服,“虽然对于他来说,这一卦倒了还有另一卦,二圌手手机做不了还可以炒区块链,但毕竟是他白手起家的产业,不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是这样不错。”菲茨杰拉德把手机递给玛格丽特,今天早上太宰治给菲茨杰拉德发了很多条消息,把自己的手机作坊的地点全部报了一遍,让菲茨杰拉德帮自己保住,事成之后一切要求都好谈,太宰治应该是看得出来自己在打他那几个大作坊的主意的,所以特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太宰治就是这一点讨人喜欢,懂得给人面子,讲究互惠共赢,“你觉得呢,米切尔?我们要搭把手吗?”
“他人都躲到国外去了,又没经纪公司又没助理,现在可是丧家犬,再不帮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玛格丽特问。
“帮吧,就当出门打电玩好了。”菲茨杰拉德弹了一下火机盖子,“那个作坊我倒是挺喜欢的,看看太宰治运气好不好吧,如果他被抓了还是很令人惋惜的,毕竟现在演戏演得好的偶像派少之又少。”
玛格丽特点了点头,拿起办公桌上的内线座机打给保安部,准备车子和人手。
中原中也、中岛敦和芥川龙之介在横滨郊外的一间老民房外的破轮胎边交谈。这里是太宰治的作坊之一,位置最隐蔽最偏僻,他们三个用地图找了好久才找着,更别说审计署那堆拿钱不干事的了。因为地理位置优势,这里才是太宰治的大本营,前段时间中原中也跟着太宰治去探班的那个作坊只是最近才刚刚建起来的一个小小根据地。
“森先生怎么还不来啊?”中岛敦脚踩在一个旧轮胎上蹲着,最后直接两手托腮噘圌着嘴在轮胎上一摇一摇地打发时间,芥川龙之介盯着他看了几眼,这个小样子真招人稀罕,如果中原中也不在,中岛敦可能早就和芥川腻歪起来了,特想这里亲圌亲那里摸圌摸,反正这个地方没人,而芥川现在也很想用狼爪子揉揉他那张脸,“我刚刚都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