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的感情。”夜扶明直视她清澈的双目，“不论是作为猫还是作为人，我们都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从无极阁、黄泉殿、怨灵堡到云天府、绝情崖、芳菲冢，再到之前的荼蘼轩和现在的彼岸宫，这里都承载着我们的回忆，都记录着我们的故事，是无论人事还是时间都无法改变的曾经。”
见顾挽情没有回应，夜扶明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印象，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做了什么促使你下定了离开彼岸宫的决心。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好好想一想，我对你的感情，在慎重考虑之后，再决定要不要离开。”
夜扶明顿了顿，然后郑重地说道：“顾挽情，我喜欢你，就像飞蛾执着地追寻光源，溪水坚定地奔向大海，英雄在江山面前心甘情愿地折腰那样的喜欢。”
顾挽情看着紧张得生怕被拒绝的夜扶明，在考虑如何答复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很多。
她看到幽冥殿里国师告诫的信，看到屈服于命运却又享受命运的萧敛平。
她看到顾鸿和景悦相依相偎，上一秒还情意绵绵，共同幻想着美好的未来，下一刻景和宫就被顾鸿血洗，景悦在他面前自尽，一对爱侣阴阳两隔。
她看到前任鬼王夜檀雅在沈畅面前从容赴死，只为证明自己理论的正确性，而置那痴心于他的女子不顾。
她看到狸奴不愿让夜扶明知道他是鬼王的儿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做回了不加任何前缀的她自己，才意识到自己本该也是个受尽千娇百宠长大的姑娘。
她看到韦夫人嫁给父亲时的欣喜，和被父亲亲手杀死时脸上怨毒的神情，以及飞溅到萧敛安襁褓上的血迹。
她看到母亲在跟着父亲离开时的雀跃神情，生下兄长得到父亲承诺的欣慰目光，带着她回到花林的心灰意冷，在火光中绝望的面容，和父亲望着那断壁残垣时无意识地流下的眼泪。
她看到春日里朝夜未央微笑着的陈锦，云天府里夜未央尖刻的诅咒，和荼蘼轩中若有似无的悲泣的灵魂。
她看到夜飘雪痛失所爱的狰狞面容，和席卷而来的冰雪风暴。
她看到了很多人的故事和结局，真真假假，如梦似幻，却又都一股脑儿地争相出现在她眼前。
而所有的画面，最后都归结于眼前有着鬼王称号的少年的忐忑面容，和那句已经宣之于口不可撤回的爱意。
“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拿什么证明？”顾挽情忽然问。
一心期盼着她答应自己的夜扶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不由愣了下，茫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说你喜欢我，如何证明？”顾挽情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
“我会一直陪着你，做你坚实的后盾，休憩的港湾，”夜扶明认真想了想，回答道，“我会为你挡下所有的风雨，把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双手奉到你的眼前。”
“我不需要有人为我遮风挡雨，我要的和我一起面对。”顾挽情把小包袱背在身后，腰间插着不再是装饰的流光剑，说道，“我不愿这么年轻就把自己的未来囿于这方寸之地，因为无论是心灵的囚笼还是实体的囚笼都会阻碍我飞翔的翅膀。外面阳光这么好，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看看？”
“我……”
顾挽情似是知道他的答案，并不意外，笑了笑，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着她抽出流光剑御剑而行，目标是天边的落日，渐行渐远。
好一会儿，夜扶明才反应过来，急忙召唤自己的佩剑，追随着顾挽情的脚步乘风而去：“等等我！如果你要去看这三界，我跟你一起！”
远处似乎传来了顾挽情清脆的笑声，夜扶明加快速度，向她疾驰而去。夕阳把他们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很快将他们的光影吞没。
夕阳正好，微风不燥，三界的那么多奇观，也是时候去看看了。不管最后能不能走到一起，曾一起走过一段相同的旅途，就足以令人羡慕、珍惜。
“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顾鸿听到夜扶明追着顾挽情出走的事情后，感慨道。
“年轻人，出去走走是好事。”夜明月微笑，在这一刻，彼岸宫中国师的信徒因为顾挽情是萧敛平妹妹而生出的嫌隙才尽数消除，“有这样胸怀开阔、不拘泥于小儿女情思的女子相伴王上左右，想必鬼族的复兴指日可待。”
“希望我们都能看到那一天啊。”夜清风说。
“看到是肯定能看到的，不过师兄，如今这鬼王走也走了，阿央的身体过些日子也会被带回来安葬，咱们又该忙起来了……所以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做些别的事情呢？”夜明月狡猾地看着他。
夜清风耳根突然变红，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暴躁道：“滚！不可能！”
夜明月笑道：“呦呦呦，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不过就是整理一下师尊生前留下的文书而已，师兄你想到哪去了……”
夜清风这回连搭理都懒得搭理他了，直接无视之。
作者有话要说：
夜明月：师兄你别走啊～别走啊～
顾鸿：真心疼你们彼岸宫里的鬼，每天得吃多少狗粮哟。
第46章 第八章 彼岸宫（5）
5
几个月之后，黄泉殿。
夜飘雪不久前刚把夜未央的身体从绝情崖底带回，同时带来了因白羽和沈鸾双双身死上界云白两家内斗乱成一团的消息。他最终还是把她葬在了芳菲冢而不是鬼族历代圣女的墓旁，因为在他心中，她一直都是那个天真烂漫却又不幸短命的姑娘，如国师般庄严智慧的圣女二字跟她并无关系。
他爱着她，怜着她，却连一句“如有来生，愿你不为圣女，只是一个平凡人”的祷告都无法说出——因为他知道她的转世也必为圣女。这是她的宿命，而他能够做的，只是尽他所能地护住她，不要让她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风尘仆仆的夜明月从镜子中走出来，夜飘雪奇怪地看着他，问道：“师父，你来这里做什么？”
“新的圣女已经被找回来了。”夜明月简单地说。
夜飘雪的身体不为人知地僵了一下。虽然他从来没有明说过，但是彼岸宫里的鬼都知道他一直喜欢着夜未央。刚从上界传来她的死讯之时，彼岸宫众鬼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拉住他不让他去云天府自投罗网。
“王上走之前曾说，找到新一代圣女之后，让为师暂代你守一段时间的黄泉殿，准你回彼岸宫看看她。”
“好。”夜飘雪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让师父发现自己在颤抖，“多谢师父。”
说完，他甚至不敢看夜明月一眼，匆匆走进了镜子，被传送到了他已三年未回的彼岸宫。
夜明月看着徒弟的身影消失在镜中，不由叹了口气。星猎这孩子各方面都是拔尖的，却偏偏过不了情字这一关。如果他能像顾挽情那样洒脱些，或许就不会这么天天自己折磨自己；看到在夜未央死后而变得乖戾的弟子脾气似乎有所改善，他又欣慰地笑了。
只不过这次被找回的只是夜镜幽的新一次转世，并不是夜未央，也不知星猎能否接受？
夜飘雪从彼岸宫的镜子中出来，差点和一个婢女撞到一起。自从国师成为下界的最高统治者以来，彼岸宫中禁情绝爱，已经多年没有其他女性存在了；就连国师的心腹扶鸾使宜夏和扶乩使宜秋，也是在夜未央出生之后才被允许住进彼岸宫的。但彼岸宫的女子向来少，不知为何这次他回来就刚好撞到了一个。
那婢女被撞倒之后也没时间跟他生气，眼疾手快地收拾好散落到地上的衣服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走了，根本不关心她撞到的是谁。夜飘雪心中微怒，便尾随着她来到了彼岸宫前殿。
往日肃穆庄严的彼岸宫此时喧闹得仿佛是一个菜市场，夹杂着各种高声喝骂和婴儿的哭声。夜飘雪走进屋里，发现平素他那总是板着个脸喜欢做出一本正经样子来的师伯此时正手忙脚乱地……拿着奶瓶对准他怀中一个哇哇大哭个不停的婴儿的嘴巴塞去。旁边仆从婢女个个垂着头，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被这个小家伙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清风使拿来当了出气筒。
“新衣服呢！怎么还没送来！”夜清风将手中的奶瓶怼到小婴儿的嘴里，暴躁道。为什么圣女被送来的时候，彼岸宫里唯二的女性宜夏和宜秋回花林怀旧去了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