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梁鸢新丧，除了一个可以称之为累赘的婴儿外什么都没有给沈畅留下；沈畅正处于失去爱人的巨大悲痛之中，几乎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夜檀雅走进怨灵堡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饿得快要晕过去的小小少年。
“孩子，你怎么了？”年纪并不大的夜檀雅把自己的灵力输送给了那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少年。少年这才恢复了一会儿，看向夜檀雅，艰难地说：“快……走……”
夜檀雅笑了笑，并没有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首先，他自负修为高深，不认为有什么魔、妖或者鬼能打败他；其次，面对这个单薄瘦弱的少年，他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打算等找到夜清风他们后把这个少年交给他们教养。至于鬼族浩劫以及他上了上界头号通缉令的危险处境——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夜檀雅画出一个结界供少年安睡，不紧不慢地走向了城堡深处。在后来顾挽情站过的那间画满血色符咒的石室里，他看见了坐在水晶棺旁、近乎痴迷地盯着棺中女子毫无生气的脸的沈畅。
“冒昧打扰，”夜檀雅走上前去，优雅地拂去耳边的碎发，“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吗？”见沈畅没有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想必你是不介意我在这里住上一晚的吧？”
沈畅这才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
“你自便吧。”他开了口，嗓音嘶哑。顿了一下，像是并不抱什么希望似的，沈畅问道：“你，也不知道怎样复活一个人的办法吧？”
夜檀雅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沈畅等了他一会儿，仿佛已经知道了对方既定的答案，复又颓然地垂下了头。
“对于我这么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人，却根本无法去到上界为爱人报仇，”沈畅自嘲道，“或许拼死一搏我能有一成胜算，但是，即使我杀再多的人，阿鸢还是回不来了……”
“复活死人，理论上也不是不可能的。”
乍一听夜檀雅突如其来的话语，沈畅先是怔了一下，然后一下子双手握住了夜檀雅的肩膀，眼底是抑制不住的狂喜，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真的吗？怎么做？你要是能复活阿鸢，我……”
“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我没有实践过。”夜檀雅推开沈畅，正襟危坐，侃侃而谈：
“死亡是什么？是身体丧失生命机能的过程。一个生命的死去，只是他的身体不再具备新陈代谢的功能；而他的灵魂却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经历了一世世的转世，每次转世都会自动丧失上一世的记忆——当然也有例外。除非强行用灵力破坏灵魂，灵魂就会一直存在，一直转世——所以坐在这里的你我，就是上一世灵魂转世的结果。就像我族历代圣女，都是第一任圣女夜镜幽的转世。由于圣女转世之魂与彼岸之镜同源，而圣女的力量又太过强大，为了防止这种力量被不轨之徒有机可乘，鬼族会寻找历代圣女并加以保护。你的爱人，我想应该是属于身体死亡而灵魂转世的那种，毕竟很少有人能做到毁灭灵魂，至多不过在灵魂上下一个咒语，使它原身的身体死去后无法转世。但我认为，灵魂选择身体并不是随机性的，因此，当灵魂离开身体的时候，也必然会在身体身上留下或多或少它存在过的印记，比如说，记忆。因此，我认为，只要你能够找到足够纯净的灵魂，运用法术让它与你爱人的身体相结合，理论上是可以让她复活的，同时通过灵魂留在她身体里的潜能，可以复原你们之间的记忆。相同地，如果你想保留灵魂的记忆，就要找到足够纯净的身体与之相匹配——当然前提条件是灵魂原本的身体非正常死亡。我看到你用水晶棺保存你爱人的身体，那么她的身体应该是有接纳外来灵魂的能力的。”
“纯净的灵魂……吗？”沈畅喃喃道，“可是，什么是纯净的灵魂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夜檀雅：你们就静静地听着我瞎掰。
第17章 第三章 怨灵堡（5）
5
“你听说过神魂吗？”夜檀雅忽然问道。
“神魂？”沈畅不知所以。
“就是神族女帝之魂。”夜檀雅说，“其实，每一个神族都有神魂，但是经过重重选拔出的神族女帝的灵魂是能力最强的灵魂，也是最为纯净的灵魂。如果你能得到神魂，把它通过法术移植到你爱人的身体里，就可以复活她——可惜神族已经被顾鸿灭族了。”
“神族女帝……”沈畅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突然间眼中光芒大盛，“既然神族女帝之魂可以复活阿鸢，那么相对地，鬼王之魂应该也有这个效果吧——您说是不是呢，鬼王陛下？”
夜檀雅沉默了一瞬。
“是，”他神色轻松，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我的灵魂，同样可以复活你的爱人。比起可能已经不存在了的神族后裔，我确实是个上上之选。”
“那么……”沈畅直直地盯着夜檀雅，某种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很快地生根发芽。他一只手仍扶着梁鸢的水晶棺，另一只手已经掐好了一个诀，“不知道鬼王殿下……愿不愿意以身试法，全了在下的一个小小心愿呢？”
“好啊。”出乎意料地，夜檀雅想都没想，理所当然地回答。他甚至拿出一本秘笈，好心地交到沈畅掐了诀的那只手里，同时不动声色地灭了他的气焰，叮嘱道：“这是我这些年关于这类研究的笔记和想法，你若是信得过我，可以参考一下。”
听到夜檀雅如此爽快地答应，沈畅本能地楞了一下，仿佛并不相信竟然会有天上掉馅饼这样的好事似的；他狐疑地看了夜檀雅一眼，毕竟是经历过白沙苑那些腌臜事的人，沈畅尽管年轻，却心思缜密，稍稍平静下来后，他不由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夜檀雅叹道，“我虽贵为鬼王，但是并不快乐……我不想做那些统治别人的事情，我只想探索未知——而死亡，就是未知的一部分。我只是想知道，我们鬼死去之后是个什么世界，我的目标是超越鬼族的守护者夜镜幽，研究出她灵魂转世的真相，同时证明鬼的情感和记忆并不随着灵魂的消失而消逝，总要留下一些痕迹的。”他顿了顿，又说，“你想要我的灵魂复活你的爱人，我想证明身体可以离开灵魂而有独立的意识，我们合作，不是各取所需吗？”
“你可真是个疯子。”沈畅说。
“彼此彼此。”夜檀雅微笑。
“那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沈畅还是不太相信夜檀雅的说的话。
“很简单。”夜檀雅说，“你用我的灵魂复活了你的爱人之后，这口水晶棺就空出来了吧？我希望你能用它来盛放我的身体，同时按照我手札上的阵图，用你的血画在装有我身体的水晶棺周围，同时看顾着它不要被人破坏。如果我们配合得好，那么在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我的身体会恢复意识，重新醒来，同时证明鬼即使没有肉身也可以存活于世。”
“你既然是鬼王，想弄到一口水晶棺还不容易？”沈畅奇怪地问。
夜檀雅苦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鬼王的权利并没有鬼们所想象得那么大，尤其是圣女是国师的时候。我如果要一个水晶棺，得向鬼使报告，说明用途，鬼使会上报国师，经过国师同意后，他们才会从黄泉殿给我运一个来。而我想进行的这项实验，他们是绝不会支持的。”
沈畅想，不管夜檀雅说的是否是真话，他是同意交出自己的灵魂的。而三界还没有失去灵魂身体单独存活的先例，即使夜檀雅成为了这个先例，那概率也是极低的。所以，只要他同意了夜檀雅的这个提议，等夜檀雅主动交出灵魂，他就占了绝对的先机——毕竟夜檀雅自己也说过，他实验成功的条件是身体被放入水晶棺加放置在特定的魔法阵图中。所以如果沈畅在复活梁鸢之后违约，夜檀雅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好，成交。”沈畅最终答应了夜檀雅的请求，即使它看上去很像一个完美无缺的陷阱，但为了复活梁鸢，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尝试，“那么……”
“现在就开始吧。”夜檀雅接道。
然而事实证明，夜檀雅的段位比沈畅高出了不知一点半点。当沈畅成功提取了夜檀雅的灵魂准备按照他给自己的那本秘笈复活梁鸢时，却突然发现他在旁边标注的一行小字：“此方法仅限自然死亡的死者去世十二个时辰内有效，若想复活死去时间更长的人，使用纯度更高的灵魂以同样的方法实施或许有效，但效果及其后遗症无法预料。对于非自然死亡之人，暂无更详细的资料表明此法是否奏效。”纯度更高的灵魂，不是指神族女帝之魂，就是指二者混合后提纯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