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秋意渐浓,孟芜捐骨髓的日子如期而至。
配型成功后,医生要孟芜提前四天左右住院,还叮嘱孟芜最近要多补充营养,合理休息,保持心情舒畅,孟芜一一照办。
这些日子里,何肃也经常抽时间陪孟芜,每天下班或是周末休息,他们就出去吃吃饭,看看电影,有时去酒吧喝一杯淡酒,或是漫无目的的沿着林荫道闲逛。
孟芜也带他去自己租的小公寓,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手头堆满零食和饮料,倚在一起看电视。
何肃看孟芜公寓客厅里有一面平整的白墙,什么装饰也没有,和沙发间的距离也合适,刚好可以当幕布,就买了一台投影仪,两个人周末常常放喜欢的电影看。
孟芜一开始还怕房子太小,两个人呆着有些局促,但后来孟芜却发现这个空间两个人正好,既不觉得空,又感觉不到挤。
不过让孟芜头疼的是,狗狗和何肃相处的不怎么样。
第一次见面时,何肃似乎就没给狗狗留下什么好印象。
狗狗是每天都会蹲在门口等孟芜回家的,这天孟芜第一次带何肃来,何肃一进门,就被从脚地下窜上来的大家伙吓了一跳,狗狗发现扑错了人,本来摇得风生水起的尾巴也停了下来,斜着脸看看何肃,那神态仿佛在说“你谁呀?挡着我跟主人亲近了,快一边儿去!”
而后就绕过何肃颠颠的踱到了孟芜脚边,蹲好后很得意的咧着嘴瞅何肃,舌头也挑衅似的耷拉了出来,就像是说“我有主人,你有吗!”
何肃起了逗弄的心思,问孟芜:“它脾气大吗?”
“还行吧,只要不洗澡,一切都好商量。”
“嗯,我看看。”说着,何肃就蹲下身双手捧着狗狗的大脸揉了起来,又越过头顶,沿着脊背逆着毛捋了一把,顺带坏心眼的抻了一下那毛茸茸的大尾巴。
狗狗本来要朝何肃大叫,但被孟芜看破了心思,趁它还没叫时,孟芜就朝它喊了句“不许叫!听话!”
狗狗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受尽了委屈,想要去找孟芜寻安慰时,发现孟芜旁边的沙发,也是平日里它的专属座位,现在却被何肃给占了,它立刻哀怨的朝孟芜低声呜呜的叫,结果孟芜光顾着招待何肃,压根没空搭理它,还嫌它在脚边碍事,“好挤,狗狗,你去那边待着,别凑过来!”
于是这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以后何肃每每来这里,狗狗都要捣乱,耍些小把戏,它趁着何肃他们不注意,把何肃的拖鞋叼走,把他的饮料碰翻,或是在何肃起身拿东西的时候,一屁股坐上他的位置,还使劲蹭蹭,又若无其事的跳下地,留下一片狗毛。
何肃起先没在意它的举动,全当做动物认生,后来时间一长,他明白过来,就笑着对狗狗讲:“看来你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何肃伸手指了指身边正在看杂志的孟芜,“她很喜欢我,你好好想想,总是找我的麻烦到底好不好。”
孟芜看到这一幕笑了笑,从杂志上抬起眼看看何肃,“你又逗它,它哪里听得懂你的话。”
不过从那时起,狗狗的小动作明显少了,见了何肃虽然还是不怎么待见,但是也不敢捣乱了,孟芜又惊又奇,难不成真是何肃那句话的功效?
孟芜觉得以后对狗狗说话得当心,至少不能再跟它透露自己经常买便宜狗粮的事。
何肃也抽时间查了查手术对身体的影响,他坐在沙发上拉着孟芜一起凑到笔记本前面,把要注意
的事情一条条的指给她看,孟芜却不以为然,嘴里嚼着零食,一边应付差事的点点头,嗯嗯啊啊的答应几声。
何肃看着她这么不上心,觉得她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听医生的话乖乖休息,就催着她多请几天假,又帮着她联系了一家疗养院。
孟芜本来觉得最近公司刚起步,自己的病假未必能顺顺当当的请下来,结果她那天忐忑的走进部门领导办公室,按着预先想好的台词开始和领导讲,刚铺垫了个开头,部门领导就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膀,满面含笑的说:“哎呀,那可要好好休息!小孟,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有爱心的人,捐骨髓这事能有几个人办得到?你心真是善啊!不过身体可是第一位的,没有好身体怎么行!咱们这点儿人文关怀还是有的!快歇几天吧,你手头的活让别人替你就好,也不耽搁奖金绩效,放心休息,千万别惦念工作的事!”
那客气的样子让孟芜受宠若惊,也赶紧站起来连连道谢,领导又忙说:“谢什么!太见外了!咱们虽然是上下级,可也是同事啊,一起为公司工作那么久了,有什么好谢的!”,两人热热闹闹的就从领导办公室里挪了出来,外面的同事看了,眼神交流比无线电波还繁忙,他们心里大多在嘀咕:有后台就是了不起啊,请假谁敢不批?
孟芜觉察出了领导过火的热络,开始她没咂摸出味儿来,直到感觉到空气中含着嫉妒和不以为然的视线像小针似的在狂扎她的脸,她才多少怀疑这事估计和自己与何肃的关系有关,但是她又不明白,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应该是够严密的了,怎么还是让人看出破绽了?
‘这帮人鼻子也太灵了吧?’孟芜烦闷的想着。
午休时她站在打印机前面,正等着打印下午要用的资料,看着打印机一张张的把纸吐出来,周围几个还没去吃饭的同事还在忙着手头的活,偶尔有一两道视线若无其事的飘过来,又漫不经心的飘走了,孟芜却都一个不漏的感觉到了。
看来他们在猜自己中午是不是要和某某人出去吃饭。
多管闲事!
孟芜被盯得不耐烦了,敛了打印好的资料,在打印机上磕了磕,把边缘整理齐整,就快步离开了。可那几道视线就跟尾巴似的,一路缠着孟芜出了办公室,等她一拐弯,彻底离开了视野范围,本来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办公室立刻就响起了窸窣的低语声。
这天下午下了班,何肃因为要和几个董事吃饭,孟芜就自己坐地铁回了家。
她的假已经请下来了,明天开始就可以在家休息,不用上班,何肃定的疗养院也都准备妥当,何肃叮嘱她捐献之后立马住过去休养几日。
孟芜觉得他真是小题大做,就抽点儿血,至于去什么疗养院吗?在她眼里,那里是退休干部养老才会待的地方。可何肃很坚持,“我已经订好了,那里有人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什么都不用自己做,不是很好吗?你需要休息,调养身体,你妈妈年纪也大了,住的又远,去疗养院待些日子最好不过。”
“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呗!不就是好好休息几天嘛,在哪里不行?”
“你一个人?”何肃歪着头瞥了她一眼,“就凭你的懒劲儿,你绝对天天吃外卖,没准儿还拿零食当饭吃!”
孟芜不服气的吐吐舌头,最后只得答应。
孟芜算了算,她前前后后可能会有半个月不在家,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狗狗不能没有人照顾。
孟芜本来打算把狗放到冯芝兰那里,让妈妈代为照顾几天,可自从孟延军来过家里之后,冯芝兰的精神就一直不好,自己又答应了捐献骨髓的事,冯芝兰则是一直反对。
母女二人已经有好长时间不怎么联络了,确切的说,是孟芜单方面不联系冯芝兰。因为她说话不出三句,就会拐个大弯,扯到劝阻孟芜上来。
孟芜最后一次去看她,着实吃了一惊,屋子里堆了一摞医学书,大多是从市图书馆借来的,高中学历的冯芝兰正带着老花镜,一页页的翻着,有的书字印的极小,冯芝兰就拿着放大镜的看,她手边还有几个厚本,密密麻麻的记着许多字,她面前摊开的书上也用记号笔圈了许多处,页脚折了起来。
孟芜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可冯芝兰还没做饭,她看见孟芜走进来,有些赌气的摘下了眼镜,撂在翻开的书上,“小芜,我拦着你不是因为怨恨他,我是为了你好啊!你看看,我最近看了不少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事不行,虽然我看得稀里糊涂的,可我也看出来这事有多复杂,我告诉你,你还太年轻,不能随便就捐身体里的东西,医学上的事情好多都说不准,医书都不敢打包票说百分之百没问题的,你弄不好会落下毛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