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他一边挥着手要抓向孟芜,却被何肃截了下来。
“先生,到此为止吧,”何肃手臂挡住高善冲的前胸,把他往后带了几步,压到了后面学校传达室的墙上,这一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力量惊人。
被压制住的高善冲两眼通红,下巴绷得紧紧的,他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受够了窝囊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小女儿呛、被以前的小姨子指着鼻子数落,还要被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一把按到墙上,这都太折辱人了!
昏了头的高善冲没理会压在自己胸口的手臂,而是直接挥起一拳朝何肃下颌捣去,何肃的脸立即歪到了一边,脚底趔趄了一下,上半身也向同侧扭转。
孟芜没想到平日里还算和气的高善冲会对何肃动粗,看傻了眼,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但她的身体却立刻动了起来,马上去扶何肃的肩膀,想查看他的伤势。
何肃弯着腰,手撑住膝盖,沉默的站直身体,朝孟芜摆摆手,示意他没有大碍,而后没等孟芜看清他的脸,就只见他猛地回身使出一记直拳冲向高善冲的面门,但中途似乎略微迟疑了,力度明显减了一些,可速度却不见放缓,高善冲身后是墙壁,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就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子,孟芜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巴。
血像小溪一样从高善冲的鼻孔里潺潺的涌出,顺着下巴一直滴到了外套前襟上,豆豆脸色苍白,惊叫着抱住了高善冲的腰,“爸!爸爸!爸!”
孟芜被豆豆的尖锐叫声唤醒,有些惊魂未定的看向何肃,他用舌头顶了顶左侧的嘴角,那里被高善冲一拳打裂了,已经肿了起来,暗紫色的淤痕混着粘稠的血。
何肃脸色有些阴郁,他扯开了系在脖子上的领带,团成一团掖进了裤子口袋里,松开了衬衣的头两个扣子,手把碎发往后一推,歪头啐出一口血水,又用食指指节搓了搓嘴角外的血痕。
高善冲的情况似乎不太妙,他脸色发青,嘴唇泛白,眉眼痛苦的皱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捂住鼻子,慢慢地顺着墙根蹲下。
何良张着嘴愣愣的站在一旁,抬头看看何肃,有些害怕的往远处挪了两步。
似乎是学校里的人报了警,一辆警车停到了路边,一胖一瘦的两个年轻警/察下了车,孟芜急忙跟他们解释情况,两个小警/察听说是家庭纠纷,讲了几句调停的话,就先带他们去医院处理一下。
高善冲仰卧在急诊病室白的不近人情的床单上,鼻子已经肿胀得看不出原形。
孟芜站在门外,看了他几眼,又蹲下身去安抚仍在低声啜泣的豆豆。
何肃到了医院后,一通电话把自己的助理小马叫了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低声交代了他几句,就处理嘴角的伤口去了。
孟芜也跟着他进了另一间诊室,一个中年护士给何肃的伤口消毒,又把瘀血清理了一下,孟芜手臂上搭着何肃的西装外套,手里替何肃拿着眼镜,安静的站在旁边陪着他,看着那有些狰狞的口子,孟芜的脸色都跟着紧张的白了白,一只手不自觉的轻抚着他的肩膀。
“你手好冰,隔着衬衣都能感觉得到,”何肃在护士处理伤口的间隙对孟芜轻笑了一下,但由于只能牵动一侧的嘴唇,这个笑看起来格外的不走心,“吓到了?”
孟芜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我刚才还担心来着,怕吓着你,那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何肃歪过头看着她,他现在没有戴眼镜,两人的视线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透过空气直接碰撞,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感。
他的话让孟芜有些难为情,她忙把视线错开了,正巧碰上了一边站着的何良的眼睛。
小家伙现在老实得很,一路上像条尾巴一样的跟着大哥,一个字都没敢往外蹦。
隔了一会儿,孟芜站到何肃面前,蹲下身,轻柔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和怜惜,“伤口疼不疼?”
何肃却不领情的把脸别开了,“别看了,没什么,倒是该看看你前姐夫去,他可千万别伤得太重了,不然我就要头疼了。”他从的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有些自嘲的味道。
“他还好,虽然看着吓人,但我刚才听大夫说没什么大事,鼻子也没折,养些日子消消肿就好了。”孟芜手搭在何肃膝头,微微仰着脸,她还是想仔细看看他的伤势,眼睛不住的往何肃另一侧的脸颊上搜寻。
何良的视线也在大哥脸上打转,不过他的目光里没有什么担忧和心疼的味道,更多的是小孩子式的好奇。
“我总给你添麻烦,这次是,上次的时候也是,对不起。”孟芜犹豫的说着,垂下的眼眸里有些灰蒙蒙的黯然。
她很失落,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为什么总在何肃面前牵涉进种种纠纷与事端?好像自己是个麻烦精似的,她想展示在何肃面前的形象,应当是自信、独立、落落大方又光彩照人,总之不是这副到处吃亏、让人欺侮的晦气相。
“你在失落什么?”何肃的用手背轻轻贴上孟芜的脸颊,温热而干燥的触感让孟芜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安心,这只骨节分明、线条流畅的手掌像是直接伸进了她的心里,抚平了那些垂头丧气又懊恼不已的褶皱。
“没,没什么。”
何肃从孟芜手里抽过眼镜,拿起带上,又屈起食指轻刮过孟芜的鼻梁,他笑了,“别胡思乱想了,我一点儿也没觉得你麻烦,再说,能帮上忙我特别高兴,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只有你遇到麻烦,我才有机会好好表现啊!”
说着,他的手轻轻捻着孟芜的耳垂,“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能带上我送的信物……”
孟芜和他静静的对视着,心里涌起一种充盈的暖意,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是被一团温柔的云托着,飘飘荡荡的浮在了暖洋洋的天空里。
第16章
事后的处理何肃全都扔给了助理小马,自己开车带着何良离开了医院。
何肃嘴角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但他的心情已经有所好转,眼睛盯着前方的路况,脑海里却分了
神,回想着刚才孟芜看自己的目光。
他轻轻搓着刚刚捻过孟芜耳垂的食指和拇指,下意识的回味着那种柔软滑腻的触感。
何良窝在副驾驶座上,两只脚乖巧的垂下,手里来回揉搓着横亘在身前的安全带,一会儿低头看看手,一会儿扭脸看看车外--就是不敢看大哥。
有的小孩子天生警觉,像野生的小动物一样敏锐,何良就是这一类的孩子。
他的本能告诉他:大哥身上有时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幽暗,以何良现在的年纪,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一味的感到害怕。
由于出了这么一段插曲,何肃他们回家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王美慧的电话期间追来了两次,每次她都故作关心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又十分生涩的问晚上想吃些什么,可平日里她是从来不给何肃打电话的。
而且,虽然她竭力保持平常的口吻和声调,但声音里的猜忌反而欲盖弥彰。
何肃回想起她略带颤动的声音就觉得好笑:她在害怕,怕什么呢?怕何肃会把她的宝贝儿子拐跑?还是更直接一些,怕他干脆出一场意外,把何良……
趁着红灯的间歇,何肃停下车子,抬起眼,借助车前的后视镜仔细的端详着身边这个幼弟:他有一双和王美慧一样的杏眼,鼻梁不挺,但鼻尖却有些突出,带着与生俱来的刻薄味道。
这是王美慧的翻版,留着那个女人的血,带着那个女人的影子,像一根幼小的苗,细小的根须深埋在何家的土壤里,虽然现在还是一棵嫩黄的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种,但何肃觉得他一定是一棵寄生在大树上的绞杀榕,会吸尽何家这棵树最后的养分。
何肃似乎看到了这棵幼苗叶片上生着看似温吞、实则锐利的倒刺,那是王美慧的刺,名为贪婪的刺。
‘这个孩子就是王美慧。’
一个声音带着善意提醒的口吻,悄悄的对何肃说道。
一道光从何肃眼中闪过,电流般的微颤窜过他的脊背。
滴!滴!滴!
红灯已经转绿,后面车的喇叭开始不耐烦的叫嚣着,催促着,驱散了何肃头脑中的声音。
何肃猛地踩下油门,车子突然一抖,引擎发出一声嗡鸣,一道银色窜过路口,何良吓了一跳,抱紧书包下意识的转头偷瞄了一眼何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