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哲阳早已见怪不怪,洛阳随处一挖便能挖出宝贝,他想到另一件关于汉砖的故事,讲给她听。
“00年,伊川一所高中,翻修操场,挖出了一个墓葬,说是汉朝的,可惜是盗墓,没什么价值了,文物局便让学校把坑填掉,那时操场上堆满了各种砖头,青色的,有个班的语文老师莫名其妙给他们讲秦汉文学史,说到了古董的收藏价值,整个学校的学生,开始疯狂的往自己宿舍搬砖头。”
祁之乐想象了一下,毛头小子们不上课,偷偷去搬砖的场景,乐出了声,她问:“汉砖是不是很重,个头很大?”
靳哲阳点头:“汉砖是用淘过的细泥烧的,比较有韧性。”
祁之乐并不懂为什么细泥烧的就有韧性,但她想听故事的心被吊起,眨巴着莹亮的眼睛,问:“最近几年有什么重大发掘吗?”
以前,她从他的叙述中,了解了千奇百怪的洛阳,知道了国企改制后,重工业没落,轴承厂资金紧张,没钱了,便将名下的学校回归社会,所以为什么校名明明是理工学校,大家却都喊它轴一中;也知道了,洛阳不能动土,动土必出文物,如,天子驾六,是房地产开发商挖地基,挖出来的;天堂明堂是中州路与定鼎路路口要建公园,一铲子下去铲出来的;古墓博物馆是农民盖房子掀土,掀出了一个小规模墓葬群,接着好几户村民家被征占拆除,拆出来的……
都很有趣,也很震惊,尚没见过世面的她瞠目结舌,后来慢慢学着淡定了,因为挖出东西在洛阳太普遍了,新闻都懒得报道了。
“有一个发掘不算重大,但你听了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靳哲阳好整以暇的盯着她说。
祁之乐回视,眼神里全是好奇。
“13年,我们学校。”靳哲阳故意吊她胃口,顿了一下,瞧她脸色由惊奇转为讶异,才慢吞吞地说,“食堂扩建,挖出了东周城墙。”
第34章
“想过去看看吗?”靳哲阳问。
祁之乐啊声,恍惚一会儿,说:“现在吗?”
靳哲阳掏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赶过去,学校正好下晚自习。”他说着,曲起一条腿,作势要起身。
“别。”祁之乐拖住他的胳膊,往下拽了一下,“等改天有空再一起去看吧,白天的时候。”
不想匆匆忙忙的,曾经的校园有她快乐和痛苦并存的回忆,她期待去走走看看,悠闲点。
“好。”
靳哲阳答应着,他拍拍祁之乐的手背,示意她松开他的胳膊,然后起身走了出去,一会儿回来,手里端了两个小碗,祁之乐探头看是她煲的红豆圆子羹。
“晚上就吃这个吗?”靳哲阳重新挨着她坐下。
“还吃了一个西红柿。”祁之乐搭手帮他调整靠背。
“吃得饱吗?”
“嗯。”
“还是跟以前一样。”
“什么?”祁之乐一时没反映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胃口,跟以前一样小。”
祁之乐笑了笑,她盘起腿,舀一勺红豆尝了下味道,对靳哲阳说:“不甜,我放了很小一块糖。”
靳哲阳嗯了声,一勺一勺,几口下去,碗便见底了。
他做事向来不是斯斯文文的,也不喜欢边吃饭边说话。
他把碗搁在一边的地板上,捻了两下手指,问:“房子的事你原本打算怎么处理的?”
缓了两天,是时候解决麻烦事了,祁之乐捏着勺柄,勺子贴着碗沿转了两圈,说:“亏些钱,息事宁人。”
靳哲阳:“钱没给到位,起争执了?”
祁之乐点头:“她们要的太多了,房租押金违约金一分不给退,摆明着讹人,还那么理直气壮,我气不过,便跟她们吵了两句。”
靳哲阳轻轻哼了声,她哪里会吵架,一贯的好脾气,当初张怡然使坏,将她推到他怀里,她恼羞成怒不过细声细语喊一句“你干嘛”,然后偷偷躲起来哭,哭完,还要先给张怡然递笑脸求和,姿态低到尘埃了,就怕落个“小肚鸡肠”的名声。
委屈这东西有都不敢有。
祁之乐又说:“跟她们讲不通道理,耗着,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我耗不动。”
经济学上讲时间成本是不可逆的,要懂得及时止损,她知道跟她们辩解是徒劳,便想着早早将闹剧平息。
其实,这和靳哲阳处理赵洪森那件事的想法是相同的。
可靳哲阳见不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委屈了,她安分守己,没做错过什么事情,却自始至终都在隐忍让步,对家里是,对他是,对陌生人还是。
他心疼。
靳哲阳说:“那就这么让人白欺负了?”
祁之乐侧脸望向他,眼底有一抹担忧,“你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会干什么?”靳哲阳故意高深莫测,嘴角噙着不善的笑。
“靳哲阳。”祁之乐喊他的名字,抓着他的衣袖攥地紧紧的。
这家伙当初因为她收情书,凶神恶煞地拎起棍子,扬言要敲碎那人的脑壳,她怕他诉诸暴力。
靳哲阳垂眼,瞧着她因为忧心而紧握的手,身上的刺怎么都尖锐不起来,他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捋直,然后五指相扣,扣进他的怀里。
祁之乐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见他不回答,摇了摇手臂。
靳哲阳回视她,她的担心他看得清清楚楚。
先说:“有一些人总归要碰上硬骨头才肯长教训的。”
其实,他收拾人的手段多的很,随便找几个小流氓,往那家人门口蹲几天,她们就怕了,不用磨嘴皮子钱就能回来,还一分不少。
但是,他不愿用恐吓的方法帮她讨回公道,他想她磊落光明地站着,接受道歉,让所有人知道她没错,不该平白受这份委屈。
随即,声音放平和,“放心吧,讲道理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干。”他想让她安心。
祁之乐明白“专业的人”指的是谁,说:“诉讼拖得时间会长。”
靳哲阳冲她笑笑:“长点就长点呗,有我呢,怕什么!”
他的声音在祁之乐的头顶响起,温柔的不像话,却又充满力量,一字一字敲在她的心脏上,她的整颗心轻轻颤动着。
祁之乐头一埋,脑门抵上他的肩膀,默了默,瓮声说:“怎么办啊,靳哲阳,我还是要倚靠你才能有安全感。”
说完,长长的叹了口气,那是对自己不争气的无奈和责怪。
靳哲阳抚了抚她的侧脸,又去摸她白皙的耳垂,带着安抚,放缓语速说:“这回靠上了,就别拿开了。”
祁之乐眼角一热,眼泪差点下来。“你这个人……就会给自己找罪受。”
“心甘情愿的。”
“真傻。”
第一次有人说他傻,靳哲阳乐了乐,“我问你,你还喜欢这座城市吗?”
他有贪心,他希望她爱屋及乌,能爱上这里的一切,爱的深一点,留恋便多一点,离开的可能性就少一分。
“喜欢。”祁之乐没思考便做了回答。
“被欺负了也喜欢?”
“嗯。”
靳哲阳心里软绵绵的,他想看她的脸,便去拖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
祁之乐吸吸鼻子,深呼吸,稳定了情绪,就抬了头,眼睛无意一瞥,猝不及防,眼神撞进了他深而沉的目光里,黏着了,谁都没有闪避,两人静静地看着彼此,说不清谁映着谁,只觉白炽灯的光斑驳了,像蒙了层旖旎的红纱。
情动了,他想吻她,而她知道。
靳哲阳侧过另一侧的肩膀,手向上移,改为托着她的后脑勺,衣服因为轻微的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的手心很烫,热度烤着祁之乐的头皮,酥酥麻麻,他迎着她的注视,探腰,脸凑近,先是鼻尖贴上她的,停下,蹭了蹭。两人的气息开始缠绕,心跳捣鼓着胸腔,节奏非常快。
靳哲阳在试探,在等她的反映。
祁之乐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轻笑了一下,便大胆地去找她的嘴唇,可刚刚贴上,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手机一震,铃声响了。
“……”
祁之乐一怔,睁开眼,条件反射往后缩了脑袋,两人再对视,她窥见靳哲阳眼神里的渴望,脸一下红熟了,她软着音说:“你电话?”
“不管它。”
靳哲阳微微用力钳制着她的脑袋,不让她动,又探身去找她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