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宗像。”
宗像做好了生理心理的万全建设,无论周防从哪个方向突袭他都能予以还击。
然而周防什么也没做。
周防横在沙发上,用戏耍的表情看着他。
宗像这两天被他这样那样惹到不能更炸,他现在对周防的随性已经产生暂时性免疫。所以即便周防这样看着他似笑非笑,宗像也不想有什么反应。
冷漠是最高品格的自矜。
也是掩饰张皇的铠甲。
其实他们已经有好几年没见。
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是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所以其实现在算是久别重逢。
让大部分任性和随意都变得可以原谅。
宗像一面松着领带,一面将目光投向躺着的周防。
他的样子并未改变。神情也好,姿态也好,一如既往。
自己原来对周防的所有细节都铭记于心。
宗像发觉这件事,有几秒钟的恍然。
那也证明不了什么,他的记性一向很好。
对周防也没有例外就是了。
周防睁眼,从下面仰视宗像。
他们英气的脸都没有什么变化,并没有因为死亡或孤独而老去。
虽然并不是同一种英俊。大概从脸上就看得出不是一类人。
可是偏偏又都能归结作“迷人”的那一类。
宗像读出那眼神里复杂的情绪。他们对视了两三秒,欲言又止。
话都被吃进肚子,结果就是他们俩相对无言,免不了又要哼和哈。
有一个回响的声音感觉也不坏。
甚至能说是安心。
他们哼哼哈哈了一小时,到底还是宗像出声说话了。
过去也基本都是宗像先忍不住说话。他的耐性到了周防面前就变得很差。
主要面对一个昏昏欲睡满身烟味的活体生物,大部分人都不太会有耐性……
“阁下打算在这呆到什么时候?”
“现在就可以走。”
——话说得真狡猾,这意思是如果宗像开口,他也不是不能走。
当然宗像如果不开这个口,他就会住下去也说不定。
周防一向这么狡猾,带着坦坦荡荡的阳谋做派,并不管你要不要奉陪。
过去他自愿入狱,也是这样任性直白地“你来看守我”,“24小时看着我”。
“哦呀,和阁下这样长期共处一室,我也真是想吐。”
输人不输阵,宗像也很狡猾。
你愿意住就是你犯贱,不住反正我也没有赶你走。
这套把戏当初在牢里已经玩过一遍了,不新鲜。周防抬眼看看他,无所谓地笑。
宗像觉得他好烦。
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迫在眉睫的生死,甚至已经有闲情余裕来觉得对方很烦。
较之过往,几乎算是奢侈般的幸福。
他想起白天看的录像。
怀念过周防,发自真心,想救周防,发自真心,为他的死感到哀恸,发自真心——然而现在他们面对面地共处一室,让过去的所有真心都有些荒诞,这感觉难以形容。
周防金色的眸子在他身体的阴影里闪着光。
“当时我刺的是不是这里。”
宗像连敬语都省了,因为确实有些出神。
他低下头,把手按在周防的心口上。
所以两人其实是一个很近的距离,近到微微抬手或是轻轻俯身,就可以完成一个接吻。
周防按住他的手,闭上眼睛。
“是啊。”
“一刀毙命呢。”
宗像很想问问他伤口还在不在,又觉得这问题很傻。
让周防像基督似的解开衣服说“我的孩子,你看,这是圣伤”……吗?
宗像选择闭嘴。
但他话很多,嘴一时半会闭不上,手被周防按着,一时半会也抽不回来。
周防的怀抱和掌心依然温度灼热。有种熨帖的舒适。
他曾经多惋惜这温度的冷却。
现在能再次触碰这温度,一时半会是真的不想推开。
所以他选择转移话题。
“回来了,至少去告知一下你的族人。”
“已经不是王了。”
“对他们来说,这是很重要的消息。”
“你的嘴还是这么烦啊。”
“阁下不计后果的行事风格也是一样。”
“哈。”
“哼。”
说了一圈又开始了……
今年的冬天并不太冷。宗像是真的这么觉得。
连最恼人的冰雨也显得万分有情。
毕竟春天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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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于是周防现在真的拥有治愈的能力。
宗像抱着求真务实的态度把他痛打了一顿,不带个人情感,纯粹科学观察。
周防身上的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
宗像打得太专心,一点没含糊。他好奇地看着周防头上的包慢慢变平,他又把它打起来,包又平下去——他不想再打第三次,同时觉得自己很是吃亏,因为他手好疼。
能陪他这样作天作地的周防也算是真正的好脾气。
“哦呀,看上去不仅能够快速愈合,骨骼强度也比之前有提升。”
宗像深沉地扫视自己红通通的手。
“哼。”
“哈。”
周防拿起他的手,放在唇边。
手上的红色肿胀很快消退无踪。
伤痕退了他也没有松开手。
宗像觉得周防是实验还没做够。
不过他已经没有心情继续打他的头,也没有抽回手。大概治愈的力量让周防改头换面,被他捉着手也不算太难受。
周防攥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点烟。
话说回来,这种治愈大天使型的周防实在太好笑,宗像觉得这个笑话可以拿去今年s4的忘年会上讲,保证不会冷场。
他在那头脑洞超神,周防在旁边安静地抽烟。两人像两只各据沙发一角的猫,中间是没有松开的手。
那手被渐渐攥得紧了,变成十指相扣的姿态。
“只有你一个人回来吗?周防尊?”
周防就喜欢这样不带敬语的宗像,有种异常的萌。
连他回答的态度都变好了。
“不确定,应该都回来了。”
“之前被人谋杀的十束也?”
“回来了,这个我确定。”
“呀,在下以为你们会从同一个地方回来。”
……敬语又回来了。
周防抬眼,朝他无声地笑。
“说实话……其实是强烈地想着什么地方,一睁眼就已经在这里了。”
“所以阁下死而复生后,最想去的就是在下的浴室?”
……
宗像觉得这个问题问得赔本,因为周防一点都不尴尬,表情十分坦荡。
“我就是很想看看你。”
周防在手里捻着烟蒂,说。
“之前都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活着。”
“看到你没事就好。”
他说话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右手捻着烟蒂,左手依然扣着宗像的手。
那神情不知如何形容,说深情嫌太浓,说惘然又太淡。
宗像一时之间快要原谅这样的周防。
他也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
生死都是一念之间,他没有怕过。只是那时那刻,满脑子都是周防,甚至看见了周防的虚像。
毕竟是他唯一亲眼目睹死亡的king。
殊途同归。
并不怪周防送了他这只下下签。
宗像推了推眼镜。
气氛有些柔情过头,对两个男人来说显然诡异,不过他们更诡异的事也都做过了。然而总有些问题不识时务地钻进脑海。
“周防尊。”
“哈?”
“那为什么又要吻我?”
严肃认真。
……
周防回脸看看他。你也真是敢问出口。
“真不明白?”
“阁下难道要说是恶作剧吗?”
“……是啊,我就是想逗逗你。”
宗像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因为周防起身,给了他一个拥抱。
并不用力,但这个拥抱的姿势他太熟悉。
是周防死前抱他的样子。
他曾经在脑中回放这拥抱无数次,触感清晰到历历在目。有种难以言传的疼痛。
“抱歉啊,宗像。”
宗像没有说话。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他们之间不需要道歉。
因为并没有谁欠谁。
他在推开周防和保持沉默之间进退迟疑。
“我说,你刚才手也太重了。”
周防在他耳边说。
你的头在我肩上也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