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种老母亲的错觉:孩子呢,是个好孩子,可是这个小崔,真的,真的太古板了!
夜色侵染了整座城。
城门开了一条缝,萧融没有一息停歇,黑幕之中,白马如烛,如划过的流星,穿过了城门,又冲破了夜色。
他单骑入城,正是因为,明日便有不速之客,即将抵达京城,要早做准备。
此人入京,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信号。京中只怕又要蠢蠢欲动。
方才回府,唐濡便迎过来了。
萧融解下披风,语气淡淡的问:“我离开这几天,京中如何?”
唐濡想了想,点点头:“都挺好的。”
萧融眉峰微微一挑,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算满意。唐濡是越来越蠢了。
“没有别的事?”
唐濡思索了一下,他家王爷最为关心国家大事:“太后娘娘好像不大好,病了一场,把崔相都找来了,说要交代后事。太后娘娘问,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亲眼见到幼儿一面。”
“陛下皇后都在,太子也在一旁侍疾。陛下听了这话,突然泪如泉涌,情急之下,命人召邕城郡王回京。”
“听说,崔相出来以后,痛呼不已,说陛下太冲动了。”
萧融心不在焉。心想,唐濡果然蠢。
这些他当然知道,他连夜回城,正是因为,明日邕城郡王就到了。
他早在半个月之前,就要回京了,这些,陛下都算的准准的。
萧融依旧云清风淡:“没有别的事?”
唐濡一拍手掌:“不对!好像有!”
“嗯?”
唐濡贼兮兮的,不无快意道:“陛下将北狄使馆,迁到永裕河旁边了哈哈哈……”
永裕河是一条水沟,这个地点倒也没什么,只不过各国使馆,原本都在最好的地段。只有北狄使馆单独被丢到此处,就有点微妙了。
萧融放弃了:“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那您问什么?”
萧融:“蠢货!镇北侯府万年郡主,她好吗?”
唐濡摸了摸脑袋,露出了然的笑容:“您想知道的是这个呀!那您早说呀,东拉西扯的干嘛?”
萧融忍住气,这从刚才开始,东拉西扯的是谁?
“明日你就收拾东西,去兵器坊……”
唐濡语速飞快:“郡主好的很!进宫看公主,马场溜大马,带着福寿乡君到处跑,还和涅阳郡主一同办了一场杂戏,在大阳居。据说,是应含山公主的请,特意办了,给福寿乡君寻个合眼的夫君。”
“找着了吗?”快些嫁出去吧,整日缠着他家珈若。
“没。倒是今日,听说崔相腆着老脸,向陛下求亲了!”
萧融:“嗯??”怎么觉出有些不妥来?
“为其嫡孙翰林院崔大人求娶万年郡主。”
萧融捏着外裳,语气还是那么云淡风轻,只不过似乎从字里行间透出了磨牙声:“郡主怎么说?”
“还不知道呢,陛下说,郡主的亲事,得问过她自己。不过,听说陛下十分开怀,特意挑了崔大人编撰的书目来看。看完以后,”唐濡学着陛下的样子,笑了几声,“说,有眼光,有眼光!太有眼光了!”
萧融嗤笑一声,这算什么眼光?
天底下只要没瞎的,谁不稀罕他家珈若?
“蠢货!”
唐濡:???他怎么了就又蠢货?
萧融撵走了唐濡,躺在床上,闭目就寝。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起身,开门就走。片刻,萧融又转回来,重新摸了一件新衣穿上,这才大踏步离开了王府。
夜色中跑的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急归急,新衣服一定要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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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酥 29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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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春日的夜, 凉风徐徐。天边没有一点光, 浓稠的夜正可好眠。
珈若半夜醒了, 摸着黑从小隔间的炉子上倒了半杯温水, 也没惊动外面守着的竞秀。
她捏着茶盏, 原路回去,刚进了小屋,便顿住了。
她饮了一口茶水, 放在床头边的高凳上,慢慢悠悠的从榻边暗格里, 取出了“雪洗”。
宝剑不必出鞘,锋芒或也太露。
珈若站在窗边,不露出半点行迹, 突然窗户轻轻一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个人头先探了进来。
珈若毫不犹豫,手持剑鞘,剑锋顺势送了出去。那人似乎完全没料到, 但还是敏捷的往后一闪,避开了这干净利落的一招。珈若剑锋不停, 诡异的旋转了一圈, 像是黏在那人脖子上一样,如影随形。
若是平时,萧融大可以避开,可此时他半边人吊在窗户上, 躲避不及。珈若剑招精辟,毫不留情,只是为留活口,未下杀招。最后,萧融被卡在窗格子上,剑刃如跗骨,立即赶到。
萧融压低声音、急促的道:“是我!”
珈若立即收势,但剑还架在他脖子上。
“长宁王?您大半夜的,是找错家门了吗?”
外间,竞秀听到了声音,立即起身,脚步急促,眼看就要掀帘进来。
萧融:“女侠,饶命!”这真的太丢人了!
珈若低咳一声,忍住笑:“秀儿没事,我喝了口水。你睡吧。”
竞秀还不放心,说要进来看看。
珈若道:“那不如去院中看看。”
竞秀立即出门,转身去了院子里。珈若一把拉下萧融的脑袋,把人从窗户口拽了下来,稳稳的关上了窗。
竞秀转了一圈,确认没有异常,这才回去睡了。
萧融觉得自己大概是被唐濡给传染了,像个十足的蠢货。
不行,回去还是得把唐濡弄走。
珈若悄声问:“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萧融:…… ……
他来干什么?
大半夜的,怎么看也不像做了件正经事。他若是十四五岁,那倒也无妨,树也爬得,墙也翻得,什么现眼的事做的出来,什么丢人的话也说的出口。
可他老人家今年二十有五,一张老脸虽然不算弥足珍贵,也经不起往地上这么一丢再踩上几脚。
尤其,还在心上人面前,该要的面子还是要的。
屋子里一点光亮也没有,暗室之内,珈若离他不近,他千挑万选的新衣服,自然也看不见。
珈若见他沉默不语,悄悄咪咪的端了一个凳子过来,请他坐下。
“王爷先坐吧。”
萧融轻声道:“珈若。”
珈若“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萧融又唤了一声:“胧胧。”
这是珈若的小名,往常只有陛下和皇后娘娘会这么叫她。偶尔太子被她气急了,要这么喊。除却最亲的这几个,旁人不会这么喊她。
珈若听他的声音,沉而重,像从喉间压着发出来的一半。
她心间突然一跳,原本觉得并没有什么,此刻才发觉,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一颗心也像被他一声喊,吹到了空中,晃晃悠悠的飘荡。
偏偏竞秀又在门外问:“郡主可要什么?您还没睡吗?我听着屋里似乎有动静。”
不等萧融开口,珈若差点咬着舌头了,立即道:“无事,你睡吧。”
萧融大马金刀,坐在凳上,人立刻矮了下去,比珈若还要低上一些。
他突然伸手,黑暗中准确的抓住了珈若的手腕。
珈若呼吸急促,微不可闻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做什么?”
萧融突然笑了笑,在黑夜里,仿佛有回声。
他顺着手腕往下,抓着了珈若的手指。
珈若下意识的要甩开,他慢慢道:“胧胧,你要是不愿,大可以甩开我。”
珈若听得他呼吸声,听得他故意压低的笑声,一字一句都在耳边。明知道他故意的,可手上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你要是不甩开我,那我就抓住了,一辈子抓着。”
珈若气的一脚踩在了他鞋子上,重重的碾了碾。
萧融当然也知道不能太过分,松开了手。
珈若松了一口气,仿佛避开了什么极大的诱惑。可又有丝丝的恋恋不舍。
萧融收敛了笑,正色道:“从前,我受陛下之命,接管镇北军起,我就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小姑娘。你没见过我,我也只在你小时候见过你一眼。”
珈若早不记得了。
“但从我知道,你伤重回京,我就曾想过,甚至俗气的像神佛祈求,希望这个小姑娘一辈子顺心顺意,有人能护她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