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布包成一团,鸾玉只认得沉香,木香,甘草,朱砂以及磁石,升麻,其余还有十几种药材,已经按照比例配好。
鸾玉有些震惊,她捏着那卷信纸,手掌开始发抖,她似乎预感到什么,眼睛与容妃刚一对上,那人便含笑点点头。
“公主打开看看吧,兴许是故人。”
“敏敏亲启,吾闻晋国瘟疫横生,百姓遭难,梁国有神医,暗中造访,配出奇药,可解瘟疫之霍乱。
吾心思敏敏,在此劫难之时不会弃晋于不顾,特将此药方奉上,愿吾之敏敏,万事顺遂。”
第二张信纸里面,密密麻麻记载了这十六味药草的剂量,种类,以及煎煮要诀。
信尾落笔处,没有名讳。
鸾玉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份药方千斤重,百感交集中,既有感动,又掺杂了意味不明的酸涩。
从何时起,李旦竟然跟陆玉容联系如此紧密。
两人瞒着自己,早就搭了桥,互通私信。
其中的利益关系,她不想猜的那样复杂,鸾玉印象中的陆玉容和李旦,都是清高倨傲之人,不会落于凡俗。
“我收到这些东西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公主不必怀疑,敏之从未和你母国六皇子私下往来。
至于这封书信和配药,恐怕还需公主自行询问李旦。”
鸾玉捏起那包药,低声回她。
“夫人也请放心,齐王殿下已经醒转,性命无忧了。若是得空,我会替你去看他。至于这个药方,等我找人尝试完,会献与皇上。”
“不必了,这个方子千真万确。”
容妃叹了口气,她伸手摸向耳朵后方,“我按照方子喝过两天,病症全都消除了。如今京城内乌烟瘴气,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方子早些昭告天下,便少一些死伤病痛。”
“夫人此前得了疫症?”
鸾玉有些意外,容妃偏居在安国寺,清静寡淡,而疫症多数是因为人群密集,相互交叉感染所致。
若按常理,她最不应该得病。
“敏之如今身受重伤,虽然苏醒,可接下来的时日必定不那么好过。公主,我知道你心善刚毅,是个有主见的女子,敏之命不好,摊上我这样的母妃。
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插不上手,也不想多做什么。
我只希望敏之这一生能够平安,其余的,便不敢再有所求。如此,今夜宫里,会传来我的死讯,合欢殿被焚,容妃和夏茹姑姑尸骨无存。
若是给皇后找些茬子,她也就没空隙去对付敏之,等敏之身子好些,便另当别论了。”
终于要来个了结了,挂名在合欢殿的疯癫容妃,终于决定痛痛快快赴死,与过去告别了。
面前的妇人一派祥和,从今往后,这世上便只有陆夫人,没有容妃娘娘了。
“夫人还要住在安国寺吗?”鸾玉心中有个想法,总觉得容妃来这一趟,另有所图,与其被挟制,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夫人便在公主府住下吧,我叫人将西偏院收拾出来,那里清净雅致,不会有人过去。安国寺毕竟是晋国国寺,再有一月,皇上便会过去举行春尾祭祀,人来人往,终究不妥当。”
既然很多事情搞不清楚,那么便将她日日摆在面前,古语有之,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夏茹姑姑搀起容妃,外面的雨水依旧下的猛烈,唰唰的雨声不断撕扯人的耳膜,地上落了一层花瓣,新开的海棠红白相间。
“这垂丝海棠开的好生戚戚,倒不如西府海棠那样热闹叫人看了欣喜。”
容妃行至鸾玉跟前,仔细打量着那张俏丽灵动的俊脸,忽然升起一朵笑靥,“那么,便有劳公主安排了。”
......
芍药换了三次温水,弓着身子很是小心的擦拭陆玉容的脸颊,那人闭着眼睛,愈发显得瘦弱温顺,两只手交握在胸口,微弱的起伏几乎看不出来。
“皇兄,固元丹好吃?”
陆玉安捏着下巴,左腿叠到右腿上,脚踝盘在膝盖上面,若有所思的盯着芍药那只手,两只眼睛好似狐狸似的,闪着狡猾的亮光。
芍药正在给陆玉容擦下巴,光洁尖细,她熟稔的解开领子,湿巾刚刚递进去,手腕便被陆玉容握住,他张开眼睛,淡淡吩咐。
“我自己来吧。”
芍药面色一红,跟花枝退到了外厅。
“皇兄,你何时把芍药花枝收做偏房?这两个姑娘跟了你好些年,从无二心,美人在侧,你怎能坐怀不乱?”
陆玉容将帕子放在床边,抬眼斜瞟过去,嘴角勾起一抹逗弄。
“堂堂燕王殿下,今日却跟个无赖似的,跟我耍浑。明明没吃饭,好大的酸味,真是难闻。”
陆玉安也不恼怒,咣当一声把左腿放下,撑着下巴爽朗的笑道。
“皇兄素来聪慧,能观人心思,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何意思。看来固元丹果真是灵药,你这才吃了半晌,便能打趣我,倒真让人有些吃味。”
他弹了弹裤腿,起身走到床前,扭头说道。
“皇兄,将来我是要夺位的,我不是与你商量,而是告诉你,我对东宫之位,志在必得。”
见陆玉容一副了然在胸的样子,陆玉安摇摇头,索性将剩下的半截话一吐为快。
“除了东宫之位,我还要鸾玉。”
陆玉容的手不着痕迹的抠着掌心,面上依旧淡然平和,他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
“瞧你这个劳什子,病恹恹的能做些什么。
朝宗,我知道有一天你会坐在那个位子上,我从不怀疑。只要那个人不是他,不是高相一党,我都能接受。
何况那个人是你,足够了,大仇得报,到时候你多分些银子与我,比什么都好。”
外厅的花枝和芍药抿着嘴,饶是竖起耳朵,却也听不到两人在聊些什么。
“皇兄,香炉里的药粉,是你为太子准备的吧。”
第52章
晋国皇宫
合欢殿的大火自半夜燃起,一发不可收拾,熊熊烈焰烘烤着殿外的一切,隐隐约约能闻到桐油的味道,噼里啪啦的烧灼声,鬼一般的尖叫,狂笑,在这样的夜里,让人心里发麻,恐惧。
数不清的内侍提着一桶桶的水跑过去,飞蛾扑火一般,饶是白天那场大雨,也没有减弱夜里的火势。
晋帝披着衣服从书房赶到的时候,合欢殿已经是一片滔天火海。
他抬着眼,灼灼火光映照在眸底,不断地跳跃闪烁,刘仁海从小侍卫手里接过披风,给晋帝系好玉带,便低低叹了口气。
“容妃娘娘解脱了。”
晋帝没言语,一双手背在身后,火浪炙烤着身体,他就像在冰天雪地里,孤零零的站着,周遭的热闹与几无关,脚都站麻了,刘仁海咳嗽一声。
“皇后娘娘过来了。”
因是夜里事发突然,高皇后发丝随意的拢在脑后,她看着那片火,犹觉得不过瘾似的,情绪没有掩饰得当,原本哀叹的话语此刻变成了幸灾乐祸。
“这么大的雨,夜里还能起火,容妃妹妹果然命不好,如今应当照看好其他宫殿,免得串了火星子过去,殃及他人。
还有,这合欢殿烧了便是除去污秽霉运,没什么值得可惜的,皇上不必惋惜。当年容妃好端端住着,平白无故就疯癫了,没准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往后着人重建便是。”
桐油的味道从内及外,烧的震天动地,脚底下的泥土好似也生了热,烫的高皇后连连后退。
“作死的。”
晋帝目光清冷,看着高皇后的时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末了,他伸出手,替她将碎发抚到耳后,音色凉如月,反叫人捉摸不透了。
“容妃与你同年进的东宫,她命不如你好。生下敏之后身子一直很弱,敏之骑马摔断了腿,她受不了打击,疯癫痴傻。
你有高家撑腰,亦有高相这样的好兄长,生了少陵,立为太子。一路走来,朕的后宫被你打理的干净萧条,皇后,朕要谢谢你。”
高皇后胸口一滞,只觉得晋帝被火烤糊涂了,眼下太子昏了几日,虽中途有好转,可醒来的时候眼神呆滞,就像入了魔一样。
连日来的怒气,让她有些神思困倦,也无心去想晋帝此话何意,因为不管从前如何,容妃死了,淑妃死了,她活的好好地,她的儿子,将来便是九五之尊。
“皇上,太子抬回东宫那日,真真是吓坏了臣妾,满身是血,问那几个婢女内侍,个个跟木鸡一样,一问三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