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鹄逍遥+番外(58)

皇帝舅舅很快掩饰好了吃惊,他同样作揖回礼,喉头微哽:

“子元,别来无恙。”

似乎除了“别来无恙”,他们真的无话可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我娘却不这样想。

她现在已经不是个变|态,却仍很会调节气氛。

我娘一边给二弟夹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还愣着做什么,菜都凉了,赶紧过来吃啊!!”

于是乎,史上最尴尬的家宴出现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娘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调节气氛-_-#。

我娘说,“我跟子元是九年前成婚的,成婚不到半年他就辞官了,我们开始四处游玩,各种逍遥,后来有了荷儿,我们才定居在衡州,每天吃喝玩乐,别提多快|活了。”

我大舅笑看我娘一眼,眼里情意灼灼,一如当年。

皇帝舅舅并没有被他们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击垮,他嗤笑了一声,非常非常鄙夷,因为他们的好日子……归根结底都是他成全的。

皇帝舅舅笑完了,终于深深地看了我娘一眼,嗓音里是岁月都不曾磨平的怅恨,仿佛早已后悔了一生。他说—

“我当年……也想带你走的。”

第79章 玩票的鸿鹄

我娘非常坦然地笑了:“我后来想明白了。”

我娘既不想跟他讲道理,也觉得这些旧事早该放下,所以只是给大舅递了一个眼神,我大舅便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

我大舅的声音非常平稳:

“你自以为爱她,其实也不过爱上爱你的她,说到底只是爱自己。她宁死也不肯跟你走,只因你从来没有懂过她,从来没有想过懂她,从来不愿懂她。”

皇帝舅舅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听得懂,偏偏连起来却不懂每一句的意思。

他愣愣地看着我娘,仍在自欺欺人。

皇帝舅舅的声音在发抖:

“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娘忽然有些不忍,她缓缓开口,解释得非常非常温柔:

“我想要一双人,一个家,有儿有女,有钱有地。最重要的是,我每天都能做我爱好之事、擅长之技,我不用跟人争抢什么,也不用担心哪天会失去我的东西。”

我大舅的情话说得熟稔而宠溺:

“她要什么,我便给她。”

皇帝舅舅终于被这一唱一和的夫妻俩击败,好久好久都没有出声。

我大舅把睡着的二弟抱走,贴心地让我娘单独跟皇帝舅舅说说话。

大舅临走时我娘不忘对他翻了个白眼,表示你这么大度老娘很生气!!

大舅顿时心情很好,以眼神表示,哎呦我的醋|意你在床上就知道了!!

当石桌上只剩下我娘和皇帝舅舅时,他们说服自己应该表现出的豁达,都化为了长久而死寂的沉默。

不是尴尬,是真的无可言说。

说情?情早已逝去。

说恨?恨不复存焉。

说悔?悔又有何用。

说痛?痛也没人疼。

时光真是非常神奇的东西,能让人放下很多,能让人不再强求。

从前自私的皇帝舅舅,如今竟然也会站在我娘的角度想:

她不再爱我,也不再恨我,我痛悔无用,她不再心疼。

当皇帝舅舅一开始有意寻仇时,他没能找到我娘,在他一心要找到我娘的过程中,却淡化了复仇的目的,而只想知道她在哪里、做些什么、和谁一起。

快十年了,他们谁都不再年轻,不再执迷情|爱,不再执迷仇恨,不再执迷对错,如今再见,也许只求一个结果。

我不死心,我终于见到她了,我知道她真的放弃了我。

我想皇帝舅舅那一刻的绝望真的很深,但他未必真的放不下。

皇帝舅舅终于开口,声音已然平静从容。他说—

“我们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我娘微微一笑,扭头指向天上的圆月,声音里有难以觉察的怅然。

我娘忍住鼻头的酸,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松快一些:

“你以为我要的是月亮,而我要的只是大饼。如是而已。”

皇帝舅舅在她身后,笑得非常痛苦,笑得非常恐怖,石桌上溅起一朵朵水花,而她终究没有看见。

我娘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直到一切声响都消失。

等她转过身来,呆呆地凝视着那滩水渍,刚想笑人愚痴,却无力勾起唇角,只是伸手过去,将指尖的一滴水珠,汇入那弯终将干涸的小溪。

随着那滴水珠完全被吸进去,我娘终于慢慢弯起唇角。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皇帝舅舅从此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娘面前。

我派了很多人去找他,消息总是断断续续的,最后一个消息,是他做了一个教书先生。

皇帝舅舅的才华怎么可能止于教书,可他教书才能让我放心,才能让我忍住不杀他。

我想,皇帝舅舅这把年纪还有如此求生欲,看来他已经想开了。

我曾背着我娘偷偷见过他一次,彼时我再次对西北用兵,他给我出了不少主意,最后都派上了用场。

我想我们父子,虽然寡情,不至成仇。

我想他与我娘,万般纠葛,终是放下。

最好的结果,不过如是。

可惜皇帝舅舅并没有活得太久—

他当年在大火中被横梁砸穿肺部,能再活十年已属不易。

他放下了对我娘的执念,虽然生活得没有负担,却也没有了目标。

他从一个呼风唤雨的皇帝,变成一个体弱多病的先生,从无人不听他的,到买东西学会砍价,从花钱如流水,到始知柴米油盐贵。

我没有太亏待他,也一直给他治病,却有意让他做一回普通百姓,这是他做上位者不曾体会过的乐趣。

不需要勾心斗角,却始终有一抹暖意。

按我娘的话说,这叫化繁为简、返璞归真。

既然他选择做了教书先生,便要做好一个先生的本分,他从前虐了我们那么多次,我自然也要好好玩|弄他一回。

哈哈不小心说了实话=_=。

只是他很快就病入膏肓了,我很快就失去了玩|弄他的机会。

我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只是下面的人呈上了他的一封遗信。他说—

他想葬在行氏的陵园。

我当然知道他是想和我娘葬在一处,而我当然不会成全他。

我只是看了看那把他死前紧握着的折扇,觉得上面的两只鸿鹄非常眼熟。

良久我终于笑了—

我想这应该是我娘的东西。

天下鸿鹄,鸿鹄天下。

究竟是天下吸引着鸿鹄,还是鸿鹄成全了天下呢?

我想于我娘而言,天下虽是掌中之物,奈何她却是玩票的鸿鹄—

她不屑背负。

我娘是不对天下负责的,她只对她自己的逍遥负责。

我把那把扇子烧给了皇帝舅舅—

我笑他此生从未懂过我娘。

有些人的痴情,不过是一种侮|辱。

作者有话要说:懂是爱,不懂是痴。

第80章 夫妻的斗法

懂是爱,不懂是痴。

人世间痴太多,爱太少了。

即便你全身心投入到爱情里,有可能爱的也不是那个人。

而是,爱情给人以幻觉的本质。

当你爱上某种理想中的爱情模式,便会不自觉地忽略爱上的人。

好比你为了结婚想买一张床,结果因为新床太漂亮,觉得另一半根本配不上。

那张床是你幻想中的爱情,那个人却是现实中的伴侣。

现实中的伴侣有朝一日脱离了理想的爱情,必然会遭到痴心人的毁灭。

譬如我娘。

皇帝舅舅一旦发现她不是理想中的伴侣模样,第一时间就想毁灭她。

如果他真的爱她,便只会为了她而换一张床,又怎会为了床而毁了她?

真正爱一个人,怎会舍得不懂她?

爱情是一瞬间的东西,因为它的模式会随着双方加深理解而不断调整,但爱却能永恒,因为它永远让你更想懂得、也终会懂得另一半。

爱情是什么模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否懂得面前的这个人。

不懂一个人的爱非常盲目,只是自我的幻想,容易变质;懂得一个人的爱非常坚定,拥有对方的信任,可以永恒。

这就是我娘和大舅。

他们对彼此当然保留了秘密,但从不吝啬回答对方询问秘密的问题。

他们并不在乎被对方抓住了软肋,只因相信这样相处更加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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