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终于释怀一笑,想要给我娘一个和解的拥抱,却觉得他们还没有那么亲近。想到我娘这货从小爱听八卦,我大舅便也坐下来,微凉的嗓音在狭小空间中如同有了实质。
我娘听见那把清泉般治愈的音色:
“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吃一次就够了,那啥不能多吃。
第36章 或许爱不深
我大舅讲的故事,主人公除了谢平澜,不作他想。
差不多的军营版本的梁祝,我娘在裴潜那儿也听过,当然了,裴潜把自己比作梁山伯,而在我大舅这里,他就是马文才了-_-#。
我娘在黑夜里趁机翻了无数个白眼,困得都快睡不醒了,每次都被我大舅一掌拍额头上拍醒=_=。
我大舅说,他是真想和谢平澜在一起的,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
我娘说,你知道谢平澜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大舅说他当然知道,平澜只是身不由己,本性不坏。
我娘不置可否,良久叹气道,“在我心里,师姐本性虽坏,但智勇双全,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我娘和我大舅的见解正好相反。
我娘更欣赏一个人的才华,而我大舅更欣赏一个人的善恶。
我娘忽而低头一笑,觉得世事神奇,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里,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我娘并没反驳大舅,觉得也许是自己偏颇,谢平澜的确是很贪心,但谁知道她有没有过善良的时候?
譬如一个恶人只做了一件善事就算是改邪归正,一个善人只做了一件恶事就算是自甘堕落。
世人的眼光,本来就是不平等的。
每人有每人的想法,不同的想法像碎片一样,集合起来才能拼凑出一个人的模样,如果这些碎片都完全一样,又哪有拼凑人心的必要呢?
比起善恶这样难以评判的东西,我娘更偏向于评判一个人的才能。
我娘能利用一个人的愚蠢或者智慧达到目的,却不能因相信一个人的善良或者邪恶而做出决定。
正如我娘并不相信皇帝舅舅对她的真心,从来不会因为皇帝舅舅的宠爱而改变决定。
我大舅这样为谢平澜辩白,只是不想我娘继续恨着一个死人,更不想我娘从此只以恶意揣度于人。
所以我娘非常诚恳地对大舅说:“我一点也不恨谢平澜,因为在她坑我之前,我已经是这样的了。”
我大舅为我娘心酸,语气不无遗憾,“是啊,你连人|肉都吃。不知其中多么曲折。”
我娘说:“其实一点也不曲折。我想做,便做了,我想吃,便吃了,你们觉得我错了,难道我就一定是错吗?你们觉得我心酸,其实我又很快活。”
我娘说:“其实你一点也不爱我师姐。如果你爱她,不会不明白她的志向甚过于她的性命。”
我大舅瞬间被她激怒,“难道我要帮她当女皇帝!”
我娘一脸得逞的促狭,兴奋地戳戳自己的肉腮:“原来你真的是皇兄的眼线!我师姐知道了,大概会气活吧!”
我大舅瞪她一眼,仍无语凝噎,只能背过身去,自顾睡了。
睡梦中他仿佛听见我娘很轻很轻的絮语:“谢平澜未必不能活着,言昭未必不能活着,是我们放弃了他们……”
我大舅悲哀地想,为什么我娘这么蠢,还能戳穿他的自欺欺人?
我娘能想明白的道理,我大舅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他们又都什么也不能做,皇帝舅舅并没有对不起他们,只不过利用他们的信任,害死了他们各自的爱人。
是啊,只不过,只不过……
之所以是“只不过”,还是爱得不够深。
什么样的爱够深呢?
再深,能深得过爱自己,能深得过爱名利,能深得过爱权势?
每个人都是吝啬鬼,想要借出去一壶酒,最终却只倒了一杯,想要把那一杯送出去,最终却还留了一半。
借出去的爱都是再三衡量过后的分量,就算借出去的越来越多,也很容易收回来,就算收不回来,也可以选择放弃。明明是不多的分量,却还要说自己情深。
天呐,为什么恶俗如我娘,居然还有点哲学上的天分?
因为我爹的死,她真的很后悔呀。
或许是因为我娘的放下屠|刀感动了上苍,当她忍住没吃我大舅、甚至因为这次共患难与他和解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那片荒地,慢慢寻到了山脚下的小村庄。
我私以为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放下了对彼此的成见,才能齐心找到生路。
总之,他们遇见了人烟,却还有些顾虑。
—裴潜在山下可能也留了人。
当他们看见某布告栏上的画像时,就知道这关没那么好过。
我娘和我大舅从一户淳朴的农家处换了一身衣服—为了不被认出来,我娘把大舅扮成了女子,自己成了挑担的汉子。
他们二人装做夫妻,郎情妾意、矫揉造作地混进了城。
好容易找到落脚的客栈,我大舅一个男人装成千娇百媚的女人还没来得及幽怨,我娘刚坐下,就用她那条猪蹄恨恨踹了桌腿一脚!!
我大舅奇怪,这货火气冲天,哼哼了半天啥也没哼出来啊……
我替我娘把话说了吧,那就是—
皇帝舅舅,你丫的怎么还不派人来救我娘呀!!
真的爱得不深吗?
作者有话要说:等皇帝舅舅的过渡章
第37章 我娘的想象力
我娘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
裴潜住进公主府之后,是怎么能把挖地道等各项暗渡陈仓的准备工作进行得几乎神不知鬼不觉的呢?
我娘知道,有内|奸。
我娘和大舅安顿下来的那个晚上,在一间客栈简陋的房间里,我娘睡床|上,大舅打地铺,两人心思各异,一时皆无法入眠。
我娘听着那厢清浅的呼吸,就知道大舅在假寐,出于她的柯南体质求知欲,决定问问我大舅的看法。
我大舅背对着她,身子都懒得翻,觉得这个问题非常非常无聊。我大舅说—
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是啊,我娘并不是真傻。
当日她吃到的字条里没有什么指定的峡谷,都是她瞎编的。当她告诉她的丫鬟三三时,后者却相信了,一路注意什么峡谷,反而没想到我大舅会在他们扎营的时候奇袭。
丫鬟三三文武双全,却在迷烟中屡次绊倒我娘,除了不想我娘逃走,还有其他解释吗?
更别提他们屡次突围都被发现,最终在那么偏僻的地方跳崖都有追兵,难道不是有人通风报信的功劳?
最后丫鬟三三放弃贴身保护我娘,送上门去跟人家缠斗,究竟是自我牺牲,还是想回归原队呢?
我娘被大舅鄙视了一通之后,想到了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如果丫鬟三三是裴潜的人,那有可能也是谢平澜的人,她是从多早就开始卖我娘的呢?
我大舅被她絮叨得聒噪,只得转过身来,定定看她一眼,有些无奈,有些同情,有些恨铁不成钢。
我大舅叹了口气,斟酌着字句,看怎样才能尽量不伤害到我娘,最终说出了他的推测,“或许,云州是个开始。”
我娘跪坐在床上,闻言软了身子,差点跌下床去。她恨自己识人不明,恨自己养虎为患,恨自己自欺欺人,竟然还会心软。
真正的欲哭无泪。
原来,我爹是献策云州之人,三三才是出卖云州我娘身边的卧底。
我娘伤心了一会儿,真的只是一小会儿,便调节好情绪,转了转眼珠,又想到了一个更更可怕的问题:
三三既是谢平澜的人,又是裴潜的人,这是为什么呢?这两者有什么共通之处吗?
不要说是那个狗|屁的偶像与粉丝的关系!
在权谋世界这种关系不管用=_=。
我大舅看我娘终于问到了核心问题,不由有些欣慰,眼神里透出赞许,微微颔首,却没有直接回答。
“三三是你从小到大的贴身丫鬟,跟着你上山求学,谢平澜是你师出同门的师姐,裴潜也曾师从你的先生,他二人都是那位先生举荐到军中的,你说这三者有什么关联?”
他们三个都接触过的人,当然是那只名士先生啦!
我娘摸了摸她瘪瘪的肚子,后知后觉地打了个饱嗝,不由有些得意:原来她无意中吃掉的色|狼先生,竟然是个隐藏的大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