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都在打颤,张小灿撑不住了, 会死人的。她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了,只有一个, 这件事,她要等云昭出院后哪怕跪地认错也得说出来。
这些天,身心备受煎熬,张小灿同样瘦得眼睛有点凹。
哦, 这话就像威胁了,陆时城压根不吃这一套,没说话,淡淡把张小灿打量一圈,她就被看得要崩盘了。
“随你。”他眼神放松,并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异样,“当初,我并没有逼迫你做什么,她碰坏我车,即使知道真相也要赔偿,不是吗?”
“我后悔了!我脑子发昏不知道像你这种人随便就可以玩弄别人于股掌的!”张小灿捂脸呜呜地哭了,她痛恨自己。
陆时城这才不悦,冷森森说:“我没有玩弄她。”
拿开手,张小灿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时城:“你有老婆,昭昭一直都不知道,你骗她当第三者,任由你老婆现在害她身败名裂,她怎么回去上学?你还说不是玩弄她?”
这样的对话,完全不在一个思维空间里,陆时城没有跟她解释的兴趣,他只关心云昭:
“好好照顾她,学校的事情我来处理。”
张小灿愕然。
想到云昭还很需要她,陆时城语气放得缓和些:“我会出面,把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小,至于昭昭,我今天来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她。”
话说的多,他自己都觉得烦,拉开车门时,周濂打来电话。
他眉头微蹙,转过身,抬脸看灯火通明的住院部大楼,心里空荡荡的,没有落脚点。
如果,如果没有岑子墨搞这一出。此刻,他应该抱着她在东山。
“妈。”陆时城坐进车里接电话。
“你打子墨了?时城,你可不要给我养成家暴的恶劣习惯,还是男人吗?”周濂刚送走岑子墨,手臂上那红肿的印记,看着刺眼。
儿媳没有先诉苦,而是先认错,承认自己不该那么存不住气去威吓了小三,如此一来,周濂倒不好说她什么。
但儿子的做法,显然有些过火了。
陆时城久久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大垃圾桶上。过往行人,顺手把手里的垃圾投放进去。
“时城,你在听妈妈说话吗?”周濂声音调高了点。
他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象若干年前的某一天,垃圾桶内,云昭被云怀秋发现的那一幕,无以言状的情绪第一次慢慢牵扯着他蛰伏的神经。
“妈,我有点不舒服,现在不想谈这件事,我需要休息。”他挂了电话,匆匆驱车回家。
家里除了他的书房,一切如故。
岑子墨这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已经争分夺秒地把他书房砸了,这个家里,他最珍视的书房,一个人独处封闭自我的唯一栖息地。
陆时城看着脚下的书,一地的碎玻璃片,他没说话,像身处核爆后的废墟城市。
此刻面对的,除了孤独,还有像孤独一样力量强大的--时间。陆时城忽然觉得很累,没有喊佣人,拖着疲惫的身体把书一本本收拾起来。
岑子墨显然是故意的,她穿高跟鞋,有的书被踩拧得稀烂。
是不是应该分开?这个念头毫无征兆从心底浮上来,陆时城脸紧绷,他空虚,看着千疮百孔的书房,何尝不是他千疮百孔的婚姻?
他以为,就算没有爱,最起码和岑子墨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从没有想过解除婚姻。
他太精明,绝不愿意做损害自己利益的事情。
人生一样样的,要算计的清清楚楚,聪明到没意思。
当晚,陆时城带着书回了东山。
医院里,几个教授夫人一同过来看云昭,云怀秋不知怎么拒绝,见了人,根本抬不起头来。整个学校,都知道后勤那退休老头的孙女儿给人当小三闹到学校。
和教授夫人煲了汤,又做些云昭之前去家里做客爱吃的小点心,同几人到了病房,气氛凝滞,云昭脸白了一瞬。
目光分明闪躲,羞愧得没地方可逃。
几人看得一阵唏嘘,简单寒暄,很快出来。
“爷爷,您别让人来看我了。”云昭在几人走后,哭了,她噙着泪又把脑袋耷拉了下去,五官被心里那头叫难堪的小兽撞到变形。
没想到,付冬阳紧跟出现,不请自来。云昭彻底慌了,更是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比小丑还要小丑,做了很坏的事情,全都暴露无遗。
脸色惨白得像暗.黑.童话里要滴出血。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付冬阳支开老人后,低声说,“既然不能重来,就往前看,自溺自伤是没用的。”
只是几句话,句句像甩巴掌。
“对不起……”云昭两手死死攥紧了被子。
她坐床沿,穿着可爱的小袜子,两只脚垂下来,袜子和裤子间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细腿,像断掉连不起来的人生。和同学们本来并肩而行的人生,歪掉了。
“跟我?不需要。”付冬阳看她半死不活的样子,阴暗地想,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丝亢奋?
“我也不跟你灌鸡汤,说现实,学你是继续得上,顶着压力那也是必然。要么忍,要么滚,我在中盛学到的就是这个,其实,咱们才是一类人不是吗?你爷爷只有你一个亲人,为了他,你也得咬牙撑下去。”
云昭枯萎在床上,不是这张床,而是和陆时城亦幻亦真极致欢愉的那张床,她眼泪流得更汹涌。
“付冬阳,谢谢你还愿意跟我说这些……”
付冬阳心里不屑一顾,他变得坚硬,倒绝非全然因为曾经被云昭劈腿提分手。也许,天性如此,只是彻底脱离了象牙塔之后,他更熟稔这个社会的规则。
来之前,他见了岑子墨一面。果然,当他吐出云昭这个名字,岑子墨停顿一下,随后无所谓笑:
“这么快就全校知道了?”
这种笑容,他太熟悉了,对,就是那种阶层特有的把人黑了害了不过一笑而过的没心没肺,不是说小孩子的没心没肺,是成年人作恶的没心没肺。
他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生活确实很狗血。
思绪收回,付冬阳套她的话,他想知道岑子墨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是做什么的?”
云昭不愿意提陆时城:“我不知道。”
付冬阳嘴角不由露出嘲讽的笑,他掩饰了:“你连他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做生意,可具体做什么生意我不清楚。”云昭的声音和心一样荒凉,钉在那不动。
“那你知道他什么?你不会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云昭摇头:“别问了,求你,别问了。”她抬头看付冬阳的脸,又是羞愧,她在对大度包容还愿意好言好语的人不耐烦吗?
“他叫陆时城。”云昭像是弥补,念这个名字,像第一夜粘湿的私密处一样禁忌又下贱,满嘴砂石。
“哪个陆时城?”付冬阳脱口而出,愣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随后就判断出来了是哪个陆时城。怎么会呢?
“你认识他?”云昭脸上的表情醒过来,她惶恐地说。
付冬阳强压着剧烈的心跳:“中盛的CEO叫陆时城,是他吗?”
多么难堪的场景,云昭僵硬地看看他,一时死寂,她的声音烫起来:“不管他是谁,和我都没关系了。”
医院住的让人不踏实,付冬阳走后她的话又重新变得很少很少,抱着膝,望窗子发呆仔细回想付冬阳那几句话。
可是一想到回学校,云昭腿软。
头上不知不觉冒了层虚汗。
医院每天都把住院开销单子打出来,送到病房,云昭坐卧不安,她不能再住下去了。可一个人偷偷跑窗口问,却得知余额很大。
老人甚至报了警,因为不知道谁给缴的费。派出所哭笑不得,把人劝回来。
秋风萧萧,云昭裹了裹外套,慢吞吞往回走。
陆时城来了医院,看到她,两人隔得不远。她在风中楚楚的,无意间,一眼瞧见了陆时城。
云昭脑子里轰鸣一声,她呼吸顿停,他是初见时的模样看起来优雅有序,一开口,是动听的声线。
“昭昭。”陆时城居然喊她名字,云昭反胃,她转身就走走得很快,没几步,拖鞋掉了,没能跟住脚。
陆时城赶上来,把鞋捡起,把还急着要走的云昭拦住,蹲下攥紧她脚踝,给塞进去。
云昭没动,只是在他穿好之后松开的一刹,一脚蹬开拖鞋,他碰过的,她嫌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