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知道他换了发型,板寸爽利,人显得极年轻极年轻。那声音,倒像清冷的流水,不疾不徐,有种泠然的悦耳。
周濂在底下看着,眉眼生笑,额头饱满圆润竟有几分慈祥之意,这么一闪,急遽地过去了。
其实,每年的总结致辞都差不多,末了,他微微低首破天荒地有了断片儿。底下一派寂静,面面相觑,不知道台上的男人到底因为什么罕有走神。
“中盛对于我来说,如同爱情,爱就是涉足禁地,永不回头。”他跟入戏了一样吐出这么一句结尾,搭配前面的一马平川,可谓奇崛,听得人云里雾里。
拿爱情比,这……各自交换目光的脸上,写满狐疑。
他从没在上下员工面前如此抒情,以往,总以一句非常哲理化的句子高屋建瓴煞尾,私下里被人称为最具逼格的CEO。
今年这样也好,挺提神,有人先反应过来带头鼓掌,紧跟着,掌声蔓延满场。
周濂眼睛里映着灯光,有笑意,可凛凛的。随后,见陆时城又上了个节目,抱着吉他,坐高凳上却选了首《she will be loved》,会场安静,都等他百年一遇难得开口。
他抬眸,黑漆漆的眼睛里似乎带了那么点薄笑,像是看着母亲,周濂已经侧耳听陆时城的私人助理在耳畔低语,眉头不经意蹙起。
声音性感无谓,陆时城对美帝流行摇滚乐的精髓把握得十分透彻,他长腿扎眼,外套脱掉,明明穿白衬衫,可在舞台上却像一抹最醒目的朱砂红,许是灯光的缘故,人斑斓,直直烙印.心头。
这首歌,是唱给不在场的某人的,陆时城觉得心忽冷忽热,歌声里,一会儿爱透云昭,一会而又恨透云昭,她怎么能那样诅咒自己呢?
这画面该怎么形容?底下人看他,陆时城是被上帝吻过的男人。
一曲完,高管们带头起哄“陆总,再来一首!”
他当然没再来一首,从容笑着下场,坐到周濂身边低声问:“董事长看还行吗?”
眼睛却深不见底,被灯光一打,周濂看见冷艳的几丝红,不知是怒气未消,可偏偏淬火一样冷却着。
半途,他想起身,周濂淡淡掠过去一眼:“人我让放走了,陆时城,你胡闹什么?”
知子莫若母,周濂看出他状态不对,那么一点点波澜乍起,她全知道,问出缘由,让女助理回去看,得知姑娘被脱光了就绑在办公室。太不像话,周濂觉得儿子越来越过分了。
“我还有事要问你。”她目视前方,淡定自若看舞台上高管的新奇心思,配合笑笑,却在暗中警告陆时城。
他按捺情绪,说:“您让人送她了吗?昭昭不能自己一个人走。”
周濂眼角动都不动一下:“你刚才胡言乱语什么?”
陆时城固执地再问,明显烦乱:“我问您有没有找人送她?”下一秒,就要离席。
周濂终于肯赏他一个余光:“送了,你给我坐好。”
年会不知道怎么散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陆时城喝了些酒,脸上始终是不咸不淡的笑,跟人说了许多话。
最后,回到周濂的别墅,做母亲的冷下了脸:“你跟那姑娘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人家不愿意了,你硬留人家?”
周濂嫌丢人似的把皱巴巴的领带砸他脸上。
“我警告你,别做太出格的事。”
陆时城伸手端来佣人送上的咖啡,说:“我怎么追女人您用不着操心。”
周濂皱眉:“陆时城,你这么把她绑起来,是违法知道吗?你藐视法律藐视上瘾了是不是?”
说到这,周濂的火气才真正初现端倪,“岑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这些年,我一直都觉得你做任何事妈妈都不用担心。现在,你是疯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底线就是法律,我决不允许你疯到做违法的事情!”
陆时城淡漠:“我没有,顺势而为而已,他运气不好,关我什么事?”他低头,摸出打火机,点上烟,在袅袅上升的烟雾里愈发冷漠,鲜有表情。
“岑家想找我谈,时城,这个婚你想离,妈妈看出来了,就这样吧,差不多收手。你算算,子墨跟了你五年,到底也没太大过错,分些家财这也不算什么。上次的事,固然有他家里作祟,可终究是银行自身到底是犯了错,这也是个警醒,算花钱买教训,你以为呢?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太僵也没意思的。”
陆时城慢悠悠吸了口烟,又慢悠悠吐出,他倾身,点了下烟灰:“您拿主意就行。”
周濂偏头看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当真也不了解儿子内心深处到底在盘算着什么。这口气,轻松地让她生疑,她知道陆时城那股狠劲儿,像静卧的豹子,窥视着猎物,只等着上去疯狂咬噬的那一刻。
“您放心,法律那条线我有分寸。”他在烟雾里没有生出疲倦,一双眼睛,闪着幽光,站起抱了抱周濂,吻她额角,道了句“晚安。”
这天的夕阳落后,天空不是血色,倒是一蓬一蓬的粉,像极了春天A大里开的樱花。陆时城驱车来这里,没有找云昭,他见过张小灿在对方不住的啜泣声里,熄灭了烟。
岑子墨确实摆了他一道,人原来不蠢的,他讥诮想。
出来后,意外碰到陆晓,她跟同学挤成行,肆意笑着,传出好远惹得路人侧目。陆时城是发现自己怎么都打不通云昭电话时,看到的陆晓。
她很鬼,一个月前就告诉他自己十八岁生日快到,撒娇要礼物,他当时给打了笔钱。此刻见着,她立刻摆脱同学欢喜奔过来。
他没心情应付她,潦草两句,听她提:“我生日那天你来行吗?”
以为她已经过了,陆时城随口说:“没时间,到时给你订个蛋糕吧。”
陆晓眼珠子在他身上转着,娇笑:“你说我过农历好,还是公历好?”
他实在懒得说话,说自己赶时间,下意识地朝学校里那片教职工楼方向看过去,有点恍神。
陆晓顺着他看过去,忽然一笑:“你想找云昭吧?我昨天凑巧在学校见到她,擦肩而过,不知怎么的,竟觉得倍感亲切像个姐姐,很奇怪吧?”
陆时城却一脸郁色,说:“你不要没事找事,她和你无关,听懂我的意思了吗?”
陆晓露出害怕的神情,吐下舌头,心念如电转,试探看他:“岑子墨来找我呢,我没搭理她。”
言简意赅,脸上匹配着小女孩那种急吼吼幼稚无害的求表扬。
第073章
陆时城想了想,问她:“岑子墨找你做什么?”
“也没什么, 发牢骚呗, 大概觉得我跟云昭一个学校,想打听点什么。关键是, 我也什么不知道啊,所以她问我什么我真的是一问三不知。”陆晓撅着嘴,脚尖乱踢,跟有多动症似的, 陆时城觉得她真是成长的太随意了, 站没站相, 坐没坐相。
似乎没放心上, 他来到职工楼下, 看看晚霞,分明不再像樱花, 倒像云昭平日脸上白里沁透的两团淡粉,水蜜桃一样。再有那双眼,欢喜笑时,透着一股股的甘甜, 仿佛往人心上浇那么一层蜜汁。
他是商人,最讲究投入产出比, 慢慢上了楼,直接敲门。
“谁呀?是爷爷吗?”里头是云昭的声音,娇俏活泼,豆豆仿佛在身边, 陆时城听到她轻斥的声音。
他嗓子痒痒的,想立刻喊“昭昭”,身后传来走楼梯的声音,一扭头,见云怀秋拎着个小马扎晃悠上来。
“小陆,你来了?怎么不进去?”云怀秋见了他,眼睛倏地一亮。
老人敲开了门,露出的是云昭惨淡的脸,她穿了件松垮麻花毛衣,罩着纤细的身体。
“小陆,来,赶紧……”
“爷爷,”云昭果决打断,“这个人,对我动手动脚的,他仗着自己有钱觉得我会跟他,耍了好些不光彩的手段,他有家室的,咱们看错人了。”
上来就是狠的,陆时城一怔,咬住牙齿,两腮的肌肉跟着紧起来,知道云怀秋比他还觉意外愣怔瞧着自己,一个字都没说。
云昭最为平静,说一句“你等等”,转头费劲地把他给老人带过的礼物推出来,弯着腰,哼哧一阵。
“东西我们没动,你拿走,放这里嫌脏我们家地儿。”她把东西堆到门外,又补充,“你要是不要了,我就送下头垃圾桶,会有人捡,也不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