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暂住证跟我们到所里去坐坐。”穿警服的人边说边呵呵笑着,拉着高春兰的胳膊往旁边停着的面包车走,高春兰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什么刚刚他们走过来时街上的人立马跑开了。现在被穿警服的人拉着胳膊,疑问马上又来了,他们是真警察吗?真警察怎么会是这样,还不能在街上自由自在地走了?不会是黑社会的混混吧?想到这,她恐慌不已,手臂挣扎着,但怎么也甩不开,就挣扎的这几下,穿警服的人把她的手拉得更紧了。
“给我老实点!再想跑把你扣起来!”是厉声喝斥的声音。
穿警服的拖着她往边上的面包车上走,是不是遇到劫匪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这样惊恐过!心惊胆战又无丝毫办法,前面的面包车不知有多么大的危险?拉着她的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街上都不能走了?他们会把她怎样?巨大的恐惧感袭来!他们到底会把她怎么样?这一刻,高春兰突然后悔独自来到深圳,走在街上被人拽着无法脱身,他们会把自己怎么办,天下竟有这么可怕的事情!
另外几个穿着警服的也都拦住了行人,在高春兰被拖着往面包车上走的时候,几个穿警服的也拉着拦住的人往车子这边走着,看来还不止她一个人。如果不止她一个人的话,黑帮的劫匪应该不可能这么嚣张吧?那几个被拉住的人神色没有过多的慌张,看来应该是真警察,高春兰勉强安慰着自己!
穿警服的人把她拉到了面包车边。
“进去吧,去我们所里坐坐。”口气趾高气昂,边说边把她往面包车里推。
绝对不能上车!车上一个人都没有,谁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劫匪!
高春兰在穿警服的人松开手推她的瞬间一闪身站到了车边。她看到另外几个穿警服的都拉着人走过来了。
“都上车去,都上车去。”穿警服的吆喝着。
被拉过来的人无奈地上了面包车,高春兰见他们神态还比较镇定,那么这些穿警服的人应该是真警察吧,而且他们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
“我有暂住证。”被拉着的一个妇女大声嚷着,穿警服的也不管她,继续把她拖过来。
“她有暂住证?那就让她拿出来看看。”边上一个穿警服的对另一个说道。
“有你就拿出来。”拉着那个妇女的人高声说着。
妇女从包里翻出暂住证,递给了穿警服的人。
穿警服的接过来瞄了一下,“你这个是假的。”说完把那小本子一手扔得远远的。
“我的是真的,在你们派出所办的!派出所还能办出假证?”妇女要过去捡被扔掉的暂住证,但被狠狠地拉住了。
“□□,跟我们到派出所把情况说清楚!”穿警服的把妇女推上了面包车。那妇女挣扎着,但车门已经被拉上了。
高春兰挤在车厢里,这些被拉过来的人开始神情还有点气愤,但很快是一副木然的表情。
“这一车满了,再把车开到前面那个路口去,把另外一辆车也要装满,今天收入不错。就等着他们发工资的这天。”穿警服的在车外面喜气洋洋地说着。
在下一个路口两辆面包车又停了下来,他们下车后街上的行人又是慌忙散开,但最终另一辆面包车上也塞满了人。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相跟着在派出所门口停了下来。高春兰看着“派出所”那几个字,真的是到了派出所,穿警服的应该是真警察,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警察们逐一登记了他们的姓名跟籍贯后,把他们分到了三楼的两个办公室,办公室里本来有凳子,但警察搬出去了。警察告知他们,有单位的跟单位联系,叫单位来人保出去,没有单位的罚款两百五十块,早交钱早出去,所里只管喝水,不管吃饭。
两百五十块钱是什么概念,工厂里每天十三个小时的班,一个月才五百四十多块钱,两百五十块钱差不多是半个月的血汗。高春兰刚准备回厂,结果莫名其妙地被带到了派出所。另外被带来的那些人,他们也都有自己的目的地,可能是回家,可能是去聚会,如果他们没有按时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等待的人会牵挂的。高春兰身在异乡,孤身一人不会有人为她担心,想不到这也是个好处。警察打乱了他们的生活,把这些从不相识的人聚到了一起。
现在,高春兰倚靠在墙角,细细回想着刚刚的暴风骤雨。
刚买了月饼走在橘黄的灯光下时,心里还盈满了愉悦之情。虽然开始跑得人心慌,但毕竟快中秋节了。她还想着这几个月饼能不能把寝室的坚冰融化一点……然而,她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穿警服的带上了车。
带她上车的是些什么人,怎么一脸的匪气。刚开始她还想着是不是乔装的警察,走在人这么多的街上竟然能被绑架!高春兰不敢想下去,那一刻心里的恐惧真不知该怎么形容。
如果你身处山谷,突然山摇地动,山崩地裂了,岩石不断地滚落下来,你是什么感觉?如果你倚阑观海,猛烈的狂风带来了海啸,波涛翻滚着要将你吞噬,你会做何反应?如果你立身在休眠的火山顶,遽然之间火山苏醒了,喷出的岩浆到了高空,下一刻要将你埋葬,你会心系何处?感悟人生?怀念过去?
那一刻,高春兰几乎都认为是遇到劫匪了,好在面包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人多总是壮胆的。面包车发动后,没有蒙眼、没有捆绑等电影里看到的情节,其他人也没有多么惊慌失措,高春兰的心才找到了点依靠。
面包车开过空旷的大街,两边昏暗的路灯间歇照射着,灯光亮堂时悬着的心会稍松懈下来,而当开到灯光昏暗处,心里就不由得打起鼓来,像是怕开进无底的黑暗深渊。直到车停下来,“派出所”那几个大字出现在眼前,胸膛中跟沸水般翻滚的惊恐才稍稍平静,被关进派出所,应该是安全的了。
现在,人身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但是罚款两百五十块,显然大家都不想掏这笔钱,两百五十块可是大钱啊!
高春兰听到有人在抱怨自己运气背,上个月被抓了一次今天刚发了工资又被抓了。另一个人似乎要耍油条,直说:“让他们关啊,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饿死。”
这些口头上的戏词谑语听来除了罚钱,并不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不过对这些外来的打工者,钱是他们的心血,他们赚的是血汗钱,一罚就把半个月的工资罚没了,谁会甘心。
如果不是被关在一起听了这些“闲言碎语”,那高春兰会马上交了罚款,毕竟这是正规的派出所,交钱放人应该能保障的。但现在看这些被关的人,大家都是先挨着,没有人主动去交罚款。于是高春兰跟着他们蹲在墙角,在派出所过了第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警察催促着交钱,交了钱,顺便把暂住证也办了。
大家都说身上没钱,要打电话到单位或者家里,于是在警察的监督下,一个个依次打电话。
高春兰看着他们一个个打电话,虽同是异乡人,但他们在这紧要关头还是有依靠的,那些人打电话时那种热切的口吻,只是衬托着自己的无依无靠。怎么办?等下轮到她时,她把电话打给谁?
高春兰突然想起进厂培训那几天主管不是说有什么事可以打保卫科电话吗?因为是第一次出门,她把保卫科的电话记得牢牢的。好,等下就打保卫科的电话。
轮到高春兰,她拿起话筒虚张声势地说着,在外人听来,跟她说话的是熟人,而真实的情况是电话那头的冷淡让人心凉。高春兰神态自若地放下电话,对警察说熟人一时赶不过来,得两三天。
“过两三天也没有问题,但不能抱侥幸心理,三天后不交罚款就送到惠州去做苦工,你们自己看着办。”警察凶狠地扫视了每一个人后把门一掼就出去了。
另外的几个人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了,甚至有人说趁他们中午休息的时候逃出去,其余的人惊诧地听着。说话的人卖了个关子,停顿了一会儿说:“中午趁他们休息时我们从窗户跳出去。”边说边站到窗边探望着地势。
“这是三楼,跳下去搞不好腿都会摔断。”有人说着。
“我不是第一次被抓,不是第一次跳,先攀着墙壁往下滑,实在攀不住了就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