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何处不欢喜(3)

因为这件事,父子二人整整半年没有说话,后来周父见他一意孤行,并没在外面胡来,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也知道这个儿子看起来温和,对什么都漫不经心,实际上比自己还要性子倔强,加上周母夹在两人中间劝说,见事已至此,也就随他去了。

周家的饭桌上一直奉行食不言的原则,但是这天晚上,周母一直拉着周远行闲聊,而周父竟然神奇地默许了。

“你那酒吧生意怎么样?收入还可以吧。”

“还行,过得去。”

周父用鼻子哼了一声,显然还没彻底释怀,周母给儿子夹菜的时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周父不耐烦地说:“他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你给他夹什么菜?你看看他现在这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是你惯出来的。”

“儿子又不是天天回来,你就不能态度好点儿吗?明明想他想地比我还紧,偏偏要吹胡子瞪眼的,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领导啊。”

“你——”周父不满,还要说什么,周母抢先一步,不再看他,侧身对着儿子笑道:“不过你爸有一点倒没说错,你明年就三十了,年纪不小了,到现在妈也没见你领过女朋友回来,你就没有中意的女孩子吗?”

周远行好笑,这倒是母亲第一次提到这个问题。他老实回答:“还没有。”

“这样啊……”周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和周父对视一眼,又笑着说,“你爸有个朋友的女儿,今年26岁,也是一直没找男朋友,我和你爸都见过那女孩子,长得文文静静,性格好,人也和善,你看,既然你现在也没中意的,要不要找个时间跟她见见面?”

周远行放下筷子:“妈,男人三十岁不结婚的很正常,我现在不是还没到三十岁,再过几年吧。”

“再过几年,人家女孩儿都快三十岁了,哪能一直等着。”周母继续游说。

“不用等,换别人就行了。”

“你这说得什么话?”周父按耐不住了,将筷子重重一掷,“难得别人说不介意你没个正经工作,答应见你,你不感激就算了,你还拽,你说你有什么好拽的?”

“你发什么脾气,”周母赶紧出来打圆场,“有事好好说,你下午不还答应我要心平气和的,这才说几句,臭脾气就上来了。远行,你别理他,听妈好好说,那姑娘是真不错,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结婚吧,见见没损失,说不定就看上了呢?”

周远行看着对面一脸怒意的父亲和身边满眼希冀的母亲,只能无奈地点头答应下来:“你们安排吧。”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瀚宁市的天空一直阴沉着,雨水淅淅沥沥不断。原谅酒吧的生意也比平常差了很多,偶尔一整天也不见得有一个客人进门。

周远行倒也不着急,索性跑到二楼的房间补眠。

等他再下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酒吧里静悄悄的,只有夏辛春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一张桌子上,独自喝着啤酒。

头顶的灯全灭了,音乐也停了,整个一楼光线昏暗,渗着寒意。夏辛春打开了她旁边的那扇窗子,冷雨伴着凉风涌了进来,更平添了寂寥感。

她的头发盘了起来,用蓝色发带固定着,露出线条柔弱的颈项和小巧的耳朵,上衣还是去年周远行第一次见到她时穿的那件格子衬衫,有点儿单薄,但她似乎一点儿也不怕冷,任凭风雨扑面而来。

她一面发呆,一面拿着酒瓶不时豪饮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远行静静地靠在拱门门框上,没有进去。这还是他头一次撞到她喝酒,心里不免有些惊奇和不解。

不知怎地,他的心里轻微咯噔了一下,心情没来由地低落起来。

他没有沉溺在这种情绪中太久,迟疑一下,迈开脚步走向她。

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许久不动,根本没察觉到他的靠近。

他在她对面坐下,伸手关上了窗户,她这才回过神,表情十分茫然,目光没有焦距。

他微微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询问:“你没事吧?”

她一惊,没再看他,低下头,轻声回答:“我没事。”

他看一眼空了大半的酒瓶,没有说话。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握着瓶身的手指紧了紧,小心翼翼地解释:“这瓶酒,我付过钱了,钱放在吧台里面。”

他没有回头去看吧台,收回落在她纤细手指上的目光,笑了笑:“不要紧张,想喝多少有多少。”

她明显有点儿坐立不安了,身体一直扭动着,却没有说话。

他不自觉地把声音放柔和了一些:“夏辛春,你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

她抬起头:“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特别害怕人群,特别害怕跟人接触?”

“没有。”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你要是有的话,不可能做得来酒吧服务生的工作。不过我觉得不大能理解的是,你既然没有社交恐惧症,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那么紧张?好像我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她怔住,错开视线,看着他身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回答:“我没有,你看错了。”

他不置可否,还想再说点什么,她站了起来:“对不起,老板,我有点儿困,能不能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他当然只能点头说好。

她看上去似乎如释重负,敷衍地扯了一下嘴角,拿着还没喝完的那瓶啤酒,上楼而去。

这场绵绵春雨过后,气温终于慢慢升高,隐约有了入夏的感觉。

某天晚上,周远行睡到半夜,只觉得口干舌燥,嗓子严重发干。

他头晕地从床上爬起来,出了房门,下楼梯到一楼,摸黑从冰箱拿出一瓶冰镇的德国黑啤,用牙齿咬掉瓶盖以后,仰头喝下大半瓶。

他浑身舒爽地叹气,再次仰头,准备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耳边忽然响起一阵似有似无的哭泣声,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颇为瘆人。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啤酒太冰,还是因为夜晚的低凉,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似乎还能听到自己身上汗毛根根竖起的声音。

他吞了口口水,压下心底的紧张,提高声音:“谁?”

没有人回答他,但是哭泣声在他出声的同时停了下来。

冰箱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周远行站在黑暗中,凝神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也没有,他以为自己刚刚幻听了,放松下来以后,打算上楼继续睡觉,却不想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吧台那边传过来。

他的心又往上提了几分,倒没了之前的害怕,这回他几乎可以肯定酒吧进了小偷,而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于是他攥紧酒瓶,走到酒吧入口那道拱形门处,毫不迟疑地打开了最亮的那几盏灯。

一瞬间,亮到刺眼的白光充满整个酒吧。周远行眯着眼睛望向吧台,待看清那个脚步有些仓皇,胡乱抹泪的“小偷”不是别人,而是夏辛春时,他先是错愕,愣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继而慢条斯理地喝一口啤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走近。

“老板。”夏辛春半低着头,声音异常平稳。

“你半夜不睡觉,躲吧台后面干什么?”他要笑不笑。

她的头又低了几分:“我,我找东西。”

“找东西?”周远行摸着下巴,做思考状,“那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

“是吗?”他低笑一声,忽然正色说,“把头抬起来。”

夏辛春肩膀一抖,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周远行察觉到她的紧张。他难得见她这幅样子,觉得还真是稀奇,于是便故作严肃:“你要是不抬头,我只能怀疑你在偷东西,把你送到派出所去。”

夏辛春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似乎真被他这句话吓得不轻。她眼睛微红,犹待一点儿不太明显的泪痕,看着他的目光竟是恐惧的。

“我没偷东西,我只是......”她有点儿语无伦次。

“只是什么?”

“我只是借吧台的电脑看电影。”她回答。

周远行没想到会听来这个答案,不禁呆了一下。

夏辛春抿紧嘴唇默然不语,转个身往门边走:“很晚了,我去睡觉了。”

“等等,”周远行叫住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你哭应该不是因为遇到什么难事,而是被电影感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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