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亮处,有青烟飘散出来,厨房被笼罩在一片污浊的迷蒙里,贺蓝山松开了林秀,他喘着气倒退几步,将火关掉。
林秀换上一件长的外套,她抱着哭泣的凡凡回到客厅,然后,将顶灯打开了。贺蓝山的手泡进漂浮着油污的水池里,要洗厨具,可下一秒就被林秀扯了出来,她说:“快走吧,快点,下周一八点楼下见,去办离婚手续。”
怀里有孩子,因此贺蓝山不敢再强制,他被林秀拉扯着,挤出门。
林秀说:“你要清楚,我一直在宽恕,否则你根本没机会来看凡凡,所以不要觉得自己无辜。”
“可我还是强调一次,我和郑朱玉没有爱情。”
林秀水红色的眼角轻挑,她淡然瞥了贺蓝山一眼,张嘴,有些沙哑地说:“那和我无关……只是我不想和你生活了,你和她什么关系并不重要。”
林阅博眼泪汪汪又睡意朦胧,他小脑袋靠在林秀怀里,回到客厅,林秀点了外卖来,并且,跟林思阳通了一个电话。
那头,正喧嚷着,林思阳说自己在同事聚会,他可能喝酒了,因此有些亢奋,说:“姐,明天来我家吃饭。”
“我最近有工作忙,过两周吧,你要注意身体,少喝一点,别和张桦吵架,有时间多和家里联系……”
“我知道啦,我想凡凡了,我明天去看他。”
林秀,将孩子放回床上,望着林阅博稚嫩的小脸,笑了笑,说:“凡凡也想阳阳了,明天过来,咱们煮火锅吃,让张桦也过来。”
林思阳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喉咙有点涩,小心翼翼地说:“姐,房子我真不要了,本来就不是我自己的——”
“我知道,妈跟我说了……”
天色变成了深不见底的黑,林秀想将烧焦的锅洗干净,她不爱贺蓝山吗?似乎不是,可他们之间就像这池水,被各色污渍布满,散发着诡异的气味,潮涨潮落太迅疾,幸运的是,林秀是一个能够自我调节的人。
张桦埋下脸去,将一捧冷水浇在脸上,她看着那一道淡下去的疤痕,失落的心情仍旧无法完全排解;林思阳还没回来,家里一片安静。
她转过身去,用干毛巾擦拭下巴上的水珠,手机来了新消息,林思阳说:“我马上回来了。”
张桦忽然有点慌张,她眼珠晃动着,然后去了客厅,桌上是一张纸巾,里面包裹着两根验孕棒。
她不是惊喜也不是恐惧,只是被浸泡在一种新奇感受来临时的梦幻里,她和林思阳对于生育没有规划,处在顺其自然的状态。
无所事事,因此打开电视机看节目,看世界风土纪录片。
音乐优美,在旁白低缓的声音里,张桦在沙发上睡得昏昏沉沉;有点热,头很重,张桦被戳醒因此有点发火,她皱起整张脸,说:“烦啊。”
“你怀孕啦?”
林思阳甚至带着笑意地、轻飘飘地问她,张桦揉揉头坐起来,她抱住了林思阳,有些生气地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应该是的。”
“这么快?”
“我身体棒而已。”张桦伸脚去找拖鞋,然后将林思阳手里的验孕棒拿来,丢进了垃圾桶里,她去开冰箱门,给林思阳拿了水果来吃。
林思阳说:“明天去林秀那儿吃火锅。”
“啊……那记得提醒我把给凡凡买的衣服玩具带着,小朋友这么大了,我也没送过什么像样的礼物。”张桦嘴巴里塞着樱桃,正慢慢地嚼。
“好,”林思阳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他再次回归正题,说,“后天去趟医院?”
“好好好,你悄悄的,先别跟别人讲,咱得先检查清楚。”张桦神秘地凑上前来,说完话,又走了,她去称体重,说是无法接受婚后胖了四斤的事实。
林思阳站在镜子前面刷牙,他低头嗅了嗅身上的衬衫,然后脱掉了,张桦伸手接过去,说:“一股酒味儿。”
林思阳躬腰,将嘴巴里的泡沫吐掉,说:“吴小英巧舌如簧,康源都趴那儿了,我真受不了劝酒,能躲就躲吧。”
“吴小英怎么这样子,同事聚餐而已,干嘛来这一套,”张桦把脏衣服丢进了篮子里,又去卧室帮林思阳拿了内裤睡衣,她拍了拍林思阳的脊背,说:“洗澡吧,老公。”
镜子上两颗水珠,正受引力下滑,扯出凹凸不平的痕迹,林思阳擦干净嘴边的水渍,他忽然,转身将要走的张桦揽在了怀里。
“怎么了?嗯?”张桦笑着,轻声问他。
林思阳手里还攥着毛巾,他细致亲吻张桦的颊侧,然后,闭上眼把她抱紧了,他说:“你要考虑清楚,虽然说不是稀奇的事儿,但生小孩真的很可怜,林秀生凡凡的时候,差一点没命,如果你不愿意挑战,那我们也可以不要小孩,我是有点想当爹,可是你的命更重要。”
“傻,”张桦捧起他的脸,问,“妈问起来怎么说?”
“就说我有病。”
“笨蛋!”两个人拥抱着,张桦眨了眨眼睛,她胸口胀疼,憋闷着许多幸福或是辛酸的情绪,她说,“我不是有点儿想当妈,我是非常想有我们的宝宝,能和你在一起,我不会觉得生小孩特别可怕,我很期待他出生。”
林思阳不说话,他只是迅疾地点头,然后将张桦抱得更牢了,张桦红了眼角,她庆幸自己的暗恋并没有无疾而终。
可还是有点疑惑,还是不够果敢,张桦问林思阳:“你到底爱不爱我?那个你会越来越爱的女人,你还在爱吗?”
“爱你,除了你,没有别人。”林思阳吸了吸鼻子,声音低沉地说。
他心态复杂,因此无法向张桦表达太多,邓一朵已经是一场飘然远去的美梦,他无心怀念;张桦的一切都爽朗平凡,能够让他的人生安全、又丰满起来。
“不要怪我,我就问这一次。”张桦似乎有着单恋后遗症,她想更温顺一些,把林思阳捧在手心里,她表面上能够和他吵嘴,可实际上揣着一颗患得患失的心。
林思阳拿了纸巾来,帮张桦擦眼泪,吻在她嘴巴上,再吻一下,他说:“要一辈子在一起,要觉得自己很重要。”
张桦心脏更疼,又泛着微微烫意,她抱着林思阳的脖子,脸埋在他肩膀上,喉咙抽搐着,发出更为尖响的哭声。
第四十四章
邓一朵遇见了宁北,他穿着T恤牛仔裤,挑挑眉将驾车而来的女人揽在怀中,两人脚步急促地进了酒店大门。
天有些暗,乌云翻涌着,有雨滴掉下来,砸在邓一朵额头上,她往前几步,拿下了脸上的墨镜。
天气炎热起来,已经是六月中旬了,邓一朵继续着忙碌的四处飞行;她抬手看表,然后,快步进酒店去;肩膀和头发被雨浸润,泛着潮意。
很久没见到冯谧了,很久没联系,甚至,在极长的时间里都不敢想起她,邓一朵残存着一丝彻底的纯真,她总认为冯谧本质温柔,因此暗自担心起来,她打开空调,又披起一件外套,在异乡工作之余,她预备打电话给冯谧。
雨开始疯狂落,像是无数面混沌的帘子,将人阻隔在世界之外,邓一朵在酒店的窗前,看着窗台上疯狂溅落的水花,意外的是电话一瞬间被接起来,那边人的声音缓慢,说:“你好。”
“你好,最近好吗?”
“挺——挺好的,你怎么有闲情逸致给我打电话呢,在忙什么?”并没有冷冰冰,甚至十分客气地笑着,冯谧问道。
邓一朵禁了声,她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几次深呼吸,这才调整出略显轻松的语气,她答道:“在外地出差……我刚刚,见到你老公了,他和一位美女在一起。”
“你有意思么?”冯谧当然不会讶异或者气恼,她甚至还冷笑了一声。
邓一朵告诉自己,这必定是最后一次和冯谧毫无掩饰地谈话了,她咬咬牙,说:“为什么忍受这些?如果你放弃陈云亮去追求的幸福就是这些,那我觉得你是疯了。”
“对,”冯谧轻咳了一声,语气仍旧平平淡淡,她说,“我是脑子有病,我现在很幸福,我老公会抽时间回来看我,我们很和谐……我不干涉他除我之外的一切所有。”
天空,像是被墨染过,那些暗沉的云的色彩,正在水雾中晕开,雨声伴随着听筒中电流的声音,邓一朵皱起眉,她说:“我求你为自己活,我求你别那么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