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白抬起了视线,他眼中有闪动着的、透明的泪光,他忽然伸出手来,下巴搁到张念肩膀上去,然后,抱住了他的脖子。
张念一瞬间愣住了。
“想……”刘小白声音中是极其浓重的哭腔。
“最近压力大吗?”
刘小白的胳膊攀附在张念身上,他颤抖着啜泣,指尖快因为缺氧发麻了,他闭上了眼睛,回答:“我还好。”
“那就好,”眼看到了房间所在的楼层,可张念没提醒什么,他一双手臂搭在了刘小白的腰上,又说,“别想其他的,今天是放松心情的时间。”
刘小白颤抖不止地点头。
他猜不透张念了,无法知道他在怎样消化消极的情绪,更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陷入和自己的爱情里;可张念像在深林中生长满繁花的陷阱,吸引他一步一步地前去。
天逐渐黑了。
刘小白穿着短袖坐在床尾,他盯着手机屏幕,又转过脸来,用微红的眼睛看向张念。
张念也在看向他。
灯光是发暗的,像绕在人视野中的、透明的绸缎,两个人凑得很近了,呼吸开始交织,刘小白快速地舔着上唇,他仍旧用了两只手,握着还没锁屏的手机。
那上面在播放一则闲来消遣的音乐视频。
“你困了吗?”张念轻声地问道。
“没困。”
“要是还饿的话,就叫餐到房间里来,我下楼去零食吧,如果晚上饿了还可以吃。”张念似乎是紧张的,他忽然不能适应这样亲密的氛围,因为他总会乱想。
事实上他根本不是什么能自如应对一切的大人,他去了茶几旁边,拿起了自己的钱包,又将牛仔外套从衣架上取下来了。
张念没想过的是,他斗胆带人开房的初体验会和张诚威相关,因此当他在暗处看见了父亲和年轻的陌生女人的时候,脑子里忽然空白了。
张诚威穿着西装,而那个女人纤细高挑,一头波浪卷发垂挂在肩膀上。
他们从酒店另一侧的电梯间出来,径直向大堂外面走去,身体亲密相贴着,成了张念眼中一番混乱不堪的景象。
刘小白这时候发了微信消息过来,说:“少买一点,早点回来。”
“好,就回来了。”
张念再次点进了手机相册,他打开了半分钟之前拍摄的视频,他这才察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因此那画面更有种隐秘的龌龊。
至少张念这时候觉得龌龊。
刘小白在等他,两个人隔着门框对视,张念手上还是便利店的白色手提袋,令人彳亍的事情总在张念的脑海里胡乱涌动着。
“其实我不饿的。”刘小白看着袋子里的饮料、肉干、坚果和膨化食品,然后将它们全部放在了茶几上。
张念将外套脱掉了,又脱掉了里面条纹的长袖T恤,露出下面宽松些的黑色背心,他抱着手机去了床上,刘小白忽然就凑到他眼前,问:“睡了?”
“还早。”张念说。
人总在某些时候虚伪堂皇着,假装像个君子,爱人彼此眷恋面容身体,可这时候都退缩起来了。
张念看着他,试着去吻他,倒已经做好了被推开的准备。
刘小白双手掐紧了他腰上的衣料,在温吞的亲吻里发出了模糊的喊声,他终究迎来了从未有过的经历,他在一片仓促里,被深吻着,倒在了床上。
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张念不讲话,他开始抚摸男孩的脊背和腰际,就如同男孩正在抚摸他那样,闭上眼之后,世界暗了。
仅仅能看见一层透过眼皮的、血色的光晕。
第58章 Chapter 58
田宇文的模样没变,只是因为运动的关系,所以精瘦了一些。
他的笑容依旧温暖明朗,独自站在大桥的人行道上,笑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滕溪在抖动的风里缓步走着,身体单薄,因此错以为自己要飘起来,她抬手抚去散乱在脸颊上的短发,接着,将外衣裹紧。
天黑了,江的两岸是彻夜灭不尽的灯光,桥下的水泛起波涛,与风一同裹胁着冷意;有独自或者结伴而行的人,经过了滕溪身边。
她终于到了田宇文面前,是有些惧怕的,但没表现在脸上,而是一副傲然冷漠的样子,给自己壮胆一般,说:“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你的短发非常好看。”田宇文趴在栏杆上,只是微微地侧过身来,他穿着工装裤和卫衣,并且拎了一只黑色的书包,书包的侧袋里是银色的水杯。
滕溪梗着喉咙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聊。”
“说吧,我在听。”田宇文逐渐站直了,他转身过来,向着滕溪挪动了半米。
滕溪的身体被眼前男生的影子遮罩起来了,她下意识地瑟缩,又强迫着自己挺直了肩膀;田宇文的眼里是天生的澄澈的笑。
却像一张面具。
滕溪再抬手去整理被风吹散的头发,可整理完的下一秒,它们又在另一阵风里乱掉了,滕溪的鼻尖发红,她这次忽然抬高了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找我的麻烦,但你必须给刘小白道歉……我已经答应了他,给他一个说法。”
滕溪的指尖开始发麻了,她的手在卫衣的长袖子里,攥成了拳头。
田宇文似乎是不在意的,他仅仅在听滕溪说话的时候露出过严肃的表情,但后来,他再次笑起来了,说:“可以,道歉可以。”
“好,你现在就道歉,我录视频给他看。”
“可以。”
“其实我本来的意思是你们见一面,但后来不想了,毕竟你挺冲动的。”
田宇文用拇指的指腹触碰鼻尖,他总在认真听滕溪的话,然后微笑起来;他伸手去扯滕溪的袖子,说:“你转身看,那一幢白色的楼。”
滕溪的头发随着动作漂浮着,她的视线中的确有一幢白色的楼,它原本不是白色的,只是因为遍布楼身的纯白色灯光。
“看到了,”滕溪说,“你什么意思?”
“那时候有人从上面跳下来,摔死了,楼太高了,开车在这座城市里,很多时候都可以看见它,可是我不敢看它。”田宇文一双手按着滕溪的肩膀,说道。
滕溪在判断他的语气是否太极端,她担心自己已经处于危机里了。
“跟我没关系。”说话的时候,风打在滕溪的牙齿上。
田宇文的手换了位置,他忽然用足了力气,攥紧了滕溪的手腕,他笑出了很轻很低沉的声音,说:“有关系啊。”
滕溪在试图挣脱他的束缚。
田宇文说:“你们长得一样。”
忽然,田宇文抬起手来捂住了滕溪的口鼻,他在极力做着平静的表情,想让滕溪停止尖叫,他扯起了滕溪卫衣的兜帽,将她的头遮蔽在一片黑暗里了。
江水时常洗刷着岸边的沙石杂草,发出缓慢或者迅疾的水声,桥上有人拽着发光的气球走路,并且,在下一秒发出了笑声,渐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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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南方山区的第三天,张奇终于得空找了个山头,回了赵导一天前的电话。
女人的声音还是那样,轻快利落,她说:“晨阳要结婚了,你在不在啊,请柬在我这里,他让我给你的。”
“不在啊姐,我在山里拍戏呢,大概到不了了。”
南方的山上有青色石头,苍翠的植被一直从远处绵延到此,浓郁的雾气洒在脸上,导致人全身觉得湿冷。
张奇在电影里扮演了一个被拐卖的失智女人。
她穿着一双露着脚趾的白色板鞋,头发松松垮垮地扎着,身上是破旧的二手冲锋衣,还有一条沾了泥的牛仔裤。
这天的剧组午餐有茄子和西蓝花,张奇握着手机坐在一颗树下半露的石板上,她拍了一张盒饭的照片,又裹紧了身上御寒的羽绒服,经纪公司派来的助理照顾了两个不知名艺人,张奇就是其中一个。
她看着不远处穿衬衫牛仔裤的电影男主,一瞬间恍惚起来,她觉得他像沈晨阳。
男孩还是上大学的年纪,正和经纪人低头聊着什么,他似乎是在转头的瞬间捕捉到了张奇的目光,因此对她和善地笑了笑。
张奇愣住了,那个男孩和沈晨阳一点也不像,她缓慢地弯起了嘴角,用这张近乎素颜的脸面对那个男孩。
然后,张奇背过身去喝水,她将带软吸管的保温杯捧着,眼泪挂在下巴上,没多久就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