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假装睡着了。
他就那样,闭着眼睛靠近身边的人,然后把自己的额头靠在刘小白的肩膀上,这过程中,对方的体温开始萦绕在张念的口鼻处,张念用一只右手,把刘小白的手抓住了。
刘小白忽然在梦里转过身来了,不觉然里,两个人依偎成一个临近又克制的姿势,张念的心脏更痒了,他深呼吸了两次。
装睡确实能给人勇气。
很晚了,张念仍旧没有睡着,他是个勇敢的人,却在迅猛长起来的好感中退缩,他没为世俗担忧过,从头至尾,仅仅在为自己担心。
担心可能出现在刘小白脸上的、嫌弃或是惊愕的表情。
张念没出声音,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用口型念出一句:你会信吗?
时间过了凌晨一点,床头充着电的手机忽然亮起了屏幕,张念拿过来看,发现是无聊的广告推送。
他借着手机没灭的光线,盯紧了刘小白在睡梦中的脸,张念轻轻咬住了下嘴唇,他把手机放在枕头上,自己靠近刘小白,把他的脸遮挡在阴影里了。
火从心口烧进了胃里、脑子里,烧到了指尖上……那是种发疼的灼烫感,又弄得人冲动,也怯懦。
要烦透了,也幸福透了。
像嚼着很多颗柔软的糖果,像把奶油抹在舌尖上,像冬季里的温水,把人从头暖热,然后,呼吸和笑,躲藏在茫白色的雾气里。
手机的屏幕灭了。
第48章 Chapter 48
到离开北方的时候,张念也无心关注物理比赛的结果了,他因为忽如其来的寒流而感冒,昨天半夜发烧到三十八摄氏度;此时,张念的嘴唇还是干裂的,他将自己放进候机大厅的椅子里,歪斜的脑袋搁在刘小白的肩膀上。
刘小白打了个呵欠。
天气愈发地阴沉下去,一朵巨大的黑云挂在黄昏时候的天幕中央,风掀起了室外人们的衣角;刘小白一只手上举着盛了热水的杯子,而另一边的手臂已经被张念压得发麻了。
手机屏幕亮起来,又再次暗了下去,天气预报说,明天要下大雪了,起飞时间逼近的此时,刘小白忽然放肆妄想能够留下来看雪。
张念的呼吸很烫,他正闭着眼睛熟睡,因为感冒而喉咙嘶哑,所以呼吸起来有些吵;他的睫毛是洁净、纤长又茂盛的,整齐漂亮地长了两排。
刘小白侧过脸,他甚至在看向张念的时候放缓了呼吸,他不敢动作,只是下意识地把手上的水杯攥紧了。
“张念。”刘小白悄悄地喊。
在不安静也不喧嚣的环境中,这样两个字并没有被噪声湮没,但张念似乎没有听到,他安静地坐着,熟睡中的脸颊上有轻微的粉色,半小时前喝了很苦的口服液,因此他的呼吸里仿佛都有浓郁的药味。
刘小白看向窗外,他察觉到天空愈发地黑起来了,停机坪上有灯,航站楼的走廊里有灯,身旁显示屏上在播放着一则没有声音的广告短片。
对面座位上的老女人踩着骆驼色的短靴子离开了。
刘小白睁着眼睛深呼吸了一次,他无法排解聚在心口处的、沉重的气息,他的心脏已经活泼激荡了太久,甚至,开始胀疼了。
张念压着嗓音咳嗽了一声。
生病时候的人,总透露着不加修饰的脆弱,张念有柔弱且没有防备的一面,甚至在不觉然里学会了自然而然的依靠,他能够很安心地睡着,大概还会做一个不好也不坏的梦。
张念喜欢用一点香水了,是很淡有很温厚的味道,简单顺畅地萦绕在刘小白的呼吸里,他们坐在这个没了旁观者的角落里,有些安全。
刘小白侧过头去,他的心忽然很软,又热,视线中只剩下张念的脸了,逐渐靠近的过程很漫长,刘小白闭上了眼睛,他中了蛊般,在之后的一秒里尝见了药的苦味。
张念的嘴唇很干也很烫,他身上的气味和呼吸的热在一瞬间里放大,甚至到了刘小白能够想象的、亲密的极致。
四周来往着很多人,穿靴子的老女人回来,还是在原来的地方坐下了。
“张念……”刘小白还是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他抬眼看着宽广的弧形顶棚,心口处的温度穿透皮肤,热到了耳根处。
张念没有醒,他额头上的温度降下来了,手上还攥着一张没用过的纸巾,他仍旧睡得很沉。
一切都发生之后,才知道一切能够那样不真实,刘小白把杯子塞进行李箱上面的背包里,他看着自己聚起粉红血色的指甲,然后,闭上了眼睛。
手臂已经麻到几乎没了知觉。
刘小白像是用完了一辈子仅剩的勇敢,他甚至在一瞬间里全然满足了,他不敢触碰自己亲吻之后的嘴唇,他最终仅仅是抬起手,揉了揉鼻尖。
一架飞机拖拽着漫长的噪音,冲入了云霄里。
这天夜里,以及后来的很多天中,刘小白保持着和张念相处时候最亲密活泼的样子,他能够玩笑调侃,能够逗他或者打他,能够调侃张念喜欢的那个人。
也会在一段时间里夜复一夜地失眠。
张念站在学校门前的路边,他穿着黑色的厚外套和牛仔裤,把手上绿色包装的柠檬硬糖挤进嘴巴里。
他冲着刘小白挥挥手,说:“下周见。”
距离并不是很近的,几个小时前刚下过一场很大的阴雨,刘小白瑟缩在羽绒服里,抖着牙关,喊:“拜拜!”
冬季的南方多雾,没有冰雪可还是冷,人的爱和喜欢转了很多弯之后,似乎又平静了。
但不是平息,而是成为了埋藏在坚硬躯壳中的火种,在期盼着蔓延和永存,张念在转身的时候就看见了夏红林,她穿着大衣,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了。
她说:“寒假出去玩吧,我有时间。”
“我爸去不去?”原本也知道答案是什么,因此问出口的下一秒,张念就后悔了,他咂了咂舌尖,跟随夏红林坐进车里去。
“他不去,你姐姐要工作的,就咱们两个人去。”
“可以。”
夏红林在听口琴曲,她看着前方泛雾的天色,忽然说:“想看雪啊,我忽然想起我上大学的时候,在北方,经常下雪。”
“去北海道。”
张念说得那样淡静轻松,他歪着头,用手机遮挡着脸上的表情,他的气息忽然不稳了,可夏红林并没有察觉到。
张念在笨拙地圆梦,自从他决定出国的那一刻起,一切似乎成为定局了,可人仍旧不能甘心。
所以想去日本,去有雪的地方,去北海道。
雾也是白色,飘飘然染得楼顶塔尖全是,张念的脸贴着车窗,他看见了盘旋层叠的立交桥,看见巨大的河流奔涌,看见了很多很多人。
每一个夏天似乎都很长,因此即便是到了深冬里,那些曾经鲜亮的空气也没有褪色,张念仍旧习惯于在很多人面前不笑和话少,他被很多人喜欢着,也被一些人不喜欢;他热烈着,等待不得不放弃喜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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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奇从剧组里逃离了一个晚上。
她穿着最简单的一件羽绒服,头发还是被发胶定型过的大波浪,浓妆在脸颊上糊着,看起来正式又毫不正式。她戴了口罩,在花店门前意外地停留,又走了。
张奇当然不会送花的。
沈晨阳这回不是巡演的主角,他仅仅是被意外受伤的同行拉去救场的。张奇看着门票上灰色的打印字体,她忽然猛烈地眨眼。
快哭了。
他还是那样,在台上总和台下不同,穿着十分繁复的西装,演了位迂腐的少爷,金边眼镜在鼻梁上架着,灯光映得瞳仁发亮。
张奇忽然觉得自己其实离他很近。
事实上,他们的生活只短暂交集了那些时候,接着就无情分开了;沈晨阳用尽心思演绎台词,他在最终,活着退场了。
这场陌生的戏剧里,没有对视,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美女,”张奇身边坐着的男士,在谢幕前递上了纸巾,他宽慰她,说,“戏外一切都好是吧,这没什么的。”
张奇把干燥的纸巾攥在手上了,她等不了谢幕,就颤抖着起身走了,事实上剧情在她脑子里只剩下零星了。
室外,她觉得沾满眼泪的脸颊很冷,很凉。
第49章 Chapter 49
新买的沐浴乳气味浓郁,染得鼻息里满是,王展颜伸手去拉睡衣快要垮掉的领子,他闭上眼睛,任由身后的人揽住他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