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侧身躲过瓷片,依旧朝赵政激掠而去,赵政抬手便握住她手腕,冷冷道:“你不是阿奴。”
阿奴早已不管不顾,另一只手作鹰爪状,便要锁住赵政的喉咙:“拿命来!”
正在这时,她那侍女也动了,身形鬼魅般掠过来,寒光一闪,便要刺向赵政的喉咙。
赵政措手不及间一个翻滚躲过,他那心腹却被寒光划过,不可置信地抬手摸向自己喉咙,触手间一片紫红发黑的血。
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而赵政趴在地上,大吼一声:“开门!”
房门被倏然打开,一排弓箭手利箭对内,顿时万箭齐发!
室内狭小,阿奴躲闪不及,身中数箭跪倒在地上;而那侍女却反应奇快,一掌拍起木桌挡在身前,居然毫发无伤。
赵政见状大笑起来:“若我猜的不错,你才是阿奴!”
侍女轻笑一声,并不说话,纤手轻抬,一片惨绿的毒雾喷到屋外的弓箭手们脸上,瞬间放倒一片。
她手再一抬,毒雾喷向赵政,被赵政运气一掌劈开。两人顷刻间交手数十回,谁都没讨到好处。
然而赵政并不敢与她多做纠缠——他并不知道梦还魂已然用完,满怀警惕地担心这女人身上还有此奇毒,于是只是且战且退,抓住机会闪身出了小屋。
侍女——也就是潇湘,自然是追了出去,见着眼前场景,冷笑一声。
只见门前倒下的弓箭手背后,玄甲的边戍军把她团团围住,而赵政则被手下们扶住户,站在众人拱卫之中。
雪渐渐大了,落在玄甲的边戍军肩头,浅浅积了一层,像是雪白的坎肩。
潇湘环视四周,见他们防卫森严,忍不住笑了:“你就这么怕我?”
赵政却没回答,只是上下打量着她:“怪不得你从不露脸,原来本身的容貌如斯恐怖。”他甚至还有心情叹了口气,遗憾道,“女儿家的容颜如此娇美难得,为了炼蛊却要容颜尽毁,真是可叹可怜!”
潇湘愣了愣,大笑起来。她脸上那青色的蠕动突起也跟着扭动,看得一众人直欲作呕,潇湘却浑然不觉。
潇湘笑够了,这才悠悠道:“赵政,你可真是会惺惺作态,怪得顾禾一直没怀疑到你身上。”
“是吗?”赵政神色未变,然而心中却是一动。
听这女人的口吻,对朝中事物颇为了解,甚而是与皇帝非常熟稔的样子。
潇湘只是笑而不语,凝神望了他片刻,这才道:“听说你托阮山白找我?”
赵政心下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哼,阮山白!”潇湘冷笑一声,想起这人任她和“顾公子”从一见倾心到互诉深情,冷眼旁观,从未有只言片语提醒她那便是她仇人之子,心下恨极,“在你之后,下一个死的便是他!”
赵政神色冷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深深望了潇湘一眼:“你......究竟是谁?”
潇湘不发一言,双手一抬,毒雾四下散逸开来,闻之令人头晕目眩。却见边戍军早有防备,纷纷从腰间拿出湿透的布巾掩住口鼻,瓮声瓮气大喊着:“杀啊!”
一众玄甲军左手捂着布巾,右手持利刃,姿势颇为滑稽地朝潇湘冲了过来。
事到如今,潇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来不只是她们,赵政也想趁此机会杀人灭口!她心下苦笑,勉强应对片刻,咬了咬牙,手中利刃破空而出,直取赵政面门,是要鱼死网破的架势。
“将军小心!”手下人高呼着扑过来,替赵政拦住了这一刀,嘴角流着血倒在地上。
赵政终于被激怒了,取过自己的长矛,点了点潇湘:“今日便要你葬身于此!”
潇湘见势不妙,口中打了个呼哨,天边传来一声清越的啼鸣,一只海东青在北风中滑翔而来,一收翅膀,骤然俯冲而下!
海东青刮起一阵旋风,众人不得不纷纷退避。只见那海东青利爪抓住潇湘手上的银镯,转眼间便带着她腾空而起!
潇湘那蓝色衣裙在风中猎猎飘扬,她手上用力,身体翻跃而上,足尖在海东青背上一点,鬼魅般闪身越上山海关的城墙。
一众人皆看的目瞪口呆,而赵政眼中似有恍然,面色冷漠地望着那女人。
这是与“千面海棠”齐名的,天下绝顶轻功之一,妖鬼夜行。
果然是不简单啊......赵政心下感叹着,却不知望见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潇湘立于城头,手指从脸上拂过,月光清冷如水,映照出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精致而妖冶的脸,是曾让帝王沉沦一醉的脸——
赵政全身都颤抖起来:“......潇湘夫人?!”
第55章
十月初八, 立冬。
太和殿外的荷花早就谢了, 更不要说三清殿的桃花;倒是北风一吹, 御花园的海棠一夜之间娇艳欲滴了起来。
顾禾近来感到疲乏的时候,便喜欢到御花园走走。花园里有只秋千,本来是给妃嫔们玩耍用的, 奈何顾禾后宫无人,倒是便宜了他。
他披着雪白的大氅,手上还捧着暖炉, 在秋千上轻轻摇晃,侧头瞄了一眼魏平安。
真是奇怪,他心中想着。刚来之时,这厮满口祖宗规矩的, 这下子看到他这么“有失体统”, 身为皇帝荡起了女人们玩耍的秋千,却只当作没看见,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魏平安。”顾禾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魏平安微微苦笑:“陛下想听什么?”
顾禾也笑:“比如祖宗规矩?”
谁料魏平安摇了摇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定下规矩的祖宗们已经长眠,如今君临天下的不是他们, 却是陛下您啊!”
他这一段话说的极为顺畅, 用词还颇为考究,一点都不像他平时说话的风格, 听得顾禾眉头一跳:“你老实说,这番话是谁教给你的?”
魏平安面有难色。
顾禾却心里早有答案, 哼了一声:“是谢逐流对不对?”
魏平安见他并未生气,这才笑道:“陛下英明,确实是谢大人。”
顾禾撇撇嘴:“这个谢逐流!一天天的胆大妄为……”
魏平安想起朝中的那些风言风语,小心道:“那还不是仗着陛下的爱重?若没了陛下,他便什么都不是。”
顾禾却只听进去了“爱重”两个字,失神了片刻,突然没了游玩的兴致,整个人失魂落魄了起来。
他走到哪了?顾禾心里想着。
那天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现在想起来,他说要去北境大营,自然不会是从幽州走,而是走关外的路。
那路要绕过燕山,沿着长城一路往西,风沙袭人不说,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十好几天……
他带够干粮了吗?水呢?他会迷路吗?
顾禾心里乱糟糟的,空茫一片,没个着落。
他呆呆坐在秋千上出神,因着爱极,此刻却反而恨极了他。
此生此恨是别离。
顾禾深深吸口气,强行把自己拽了回来。“走吧,”他轻声道,从秋千上站了起来,“回太和殿。朕还有折子没批呢。”
正这时,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好容易在顾禾面前站定,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禾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定了定神:“什么事?”
那小太监这才大惊失色道:“陛下!勤政殿里的大人们打起来了!”
顾禾:......
啥?
顾禾匆匆赶到勤政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热闹的场景:
两个衣着朱紫的朝廷重臣互相瞪着眼,你扯我胡子,我扯你头发,从左边打到右边,桌案都在推搡间被碰翻了,文书笔墨撒了一地;而周围一群劝架的人劝着劝着也互相打了起来,一时乌纱帽、厚底靴纷纷飞上了天,其中一只直直冲着大病初愈的宴文傅砸了过去,险些把老人家砸的当场去世,跟在宴文傅身后的臣僚们自然不乐意,又是一顿混战。
顾禾:……
他忍不住转头对魏平安道:“你知道什么叫有失体统吗?”说着指了指殿中,“这才叫有失体统。”
魏平安一脸惨不忍睹:“陛下,还是让我去通报一声吧!”
“不急。”顾禾却抬手制止了他,悠然自得地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让朕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