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的秦红军还没开口,跟季时年纪差不多的一个穿白衫篮裤子的男人开始指责起季时来。
他语气中大概有嫌弃、有出头的意思在。
季时举到一半的锄头落下,尔后扎进土里。
他幽深的瞳眸先是看了眼讷讷不语的秦红军,尔后将平淡无波的视线落在讲话的青年男人身上。
他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中午跟秦小旺他爹解释过了。”
青年男人撇嘴的表情还未收回,“啥?”
“小旺的事,我有责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在中医学上没有底,你也不能否认我在医学上的努力。”
青年男人彻底愣住了,有那么瞬间反应不过来。
季时已经转过身不给他机会,重新挥起锄头干起活来。
过了会,青年男人说,“不是,你这话是啥意思?我还能污蔑你不成?要是你没错,小旺能烧成这样?”
提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秦红军咳了咳,他现在不想听到别人谈论他娃的事。
季时挥着锄头一下又一下,拒绝回答,一副高深莫测、冷漠不搭理的样子。
青年男人穷追不舍,憋得满脸通红。
季时的话,既吊起了别人的好奇心,又将后头谴责的话扼杀在摇篮里。
得,看他这幅拒绝谈话的样子,他们还是自个寻思寻思吧。
其实,他们到底还是不信任苏季时的,要是他医术好,就这么个简单发热的问题,怎么就弄成这个收场了。
有人撇撇嘴,直接将季时的话当作玩笑过去了,大话……谁不会说!
季时不装聋作哑,反而振振有词,难得捂住了许多人的嘴。
气氛忽然冷下来,一时只有锄头与泥土摩擦的声音在。
之后的几天,都是这样,别人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想法的。
季时致力于囤吃的、囤药材,这些话传不进他耳朵,就算在他耳边说,他也不介意。
季时的改变,作为枕边人,韩慧慧很明显地感受到了。
比如,会偶尔亲自下厨加加餐,有时出去晃悠半天回来。
不像之前那般,一呆就在屋里闷几天,一出来还沉着脸。
韩慧慧心里默默地想,还是这种变化比较好。
他只要不成天沉着个脸,她心情也没那么揪。
直到晚上睡觉时,躺在床上还能隐约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草药。
韩慧慧终于知道他整天来来回回地背个箩筐在干什么了。
韩慧慧轻轻翻了个身,双手垫在头下,晶莹的眸子盯着那窗户外头的月亮看,其实心思早就不知道在哪了。
她在想,她手里还有多少钱,下次他再弄出个麻烦来,她能不能赔得起。
木床不大,省着打出来的,韩慧慧再瘦,两人躺下来,中间最多隔个二十厘米的距离。
第4章 自私垮掉的中医4
两口子之间的这种相处状态,相比以往,是最好的。
没有冷对,没有恶语……
季时早料到她会发现,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天还没亮,季时就开始在院子里大肆地晒草药,这大柳村的后山是个宝地。
季时陆陆续续找到了香附、甘草、白芍、元胡一类……疏散郁气的药草。
晒干的药草散发着令人神清气爽的气息。
韩慧慧推开房门,恍惚了瞬间。
季时比她起得还早,家里没有筛子,他只能从山脚下选了几块又大又薄的石头搬回来,擦干净放在院子里。
本就不大的院子,越发显得窄小。
季时扶着篓子,准备换个石头晒,一转身就见韩慧慧盯着他在发呆。
他眉头舒展,迈着腿往旁边移动了两步,他说,“过来帮我给药草拨一拨。”
韩慧慧对上他不明意味的眸光,乍地醒过神来,只能说好。
她过去一弯下腰,本就窄小的地,两口子动不动就碰个手臂碰个背啥的……
韩慧慧抿抿唇,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季时将篓子的边边角角都清理干净,似是不经意说,“等这两天我有空了,我把药材拿去卖一卖,换些票,再买些米回来,咱们以后中午不能不吃饭了……”
他一口气说了很长的一句话,韩慧慧作为妻子,尽到了本份,而那个总是做得太过的人,是他。
既然是这个身体的媳妇,没办法,只能宠着护着呗。
怎么改善夫妻俩的关系,季时也有想法。
呵护她,同时将事情摆到明面上来,给对方一个了解双方的机会。
察觉他是在关心自己,韩慧慧动作一顿,嗡地一下,眼眶霎地红了,喉咙里涩涩的,她嗯了一声……
说完了,季时觉得有点不自然,他咳了咳,“中医这块,我还是要学的,秦小旺那事,我确实有一部分责任,但他们也不能否认我的努力不是……”
不得不说,作为枕边人,在感情上有偏向,是最容易被说服的。
他这么一有心地解释,韩慧慧内心的愧疚骤减,压在心底的那块心头终于变轻了。
一大波的草药,一个负责取出来,一个负责拨散来晒,不到半个小时就晒完了。
天边罩着一层橙色,清晨的太阳缓缓升起。
新的一天,闻着这早间的清新空气,韩慧慧的心情忽然就明亮起来。
在韩慧慧看来,季时是受了流言的影响,不但没有颓废,反而苦练医术,不服输。
季时要是知道了可能会说:他可是明明白白地做给她看的。
这些天,草除完了,肥料也灌溉完了,村里特意让大家休息几天,要是再没有雨的话,那就过两天再改渠灌水。
好不容易逮着个能休息的时间,大家伙都乐于在家待着,喜欢的八卦的妇女则凑成一堆在那叽里呱啦的……
大白天的,季时就这么背着空篓子,当着她们的面去了后山。
众人这忽然瞥见话题的主角,议论的声音戛然而止。
有人逮着他走远听不见了,好奇地说,“他这是干什么去呢?”
一个瘦的妇女,也就是村支书他媳妇,撇撇嘴说,“估计割草去了吧,”
背着草篓子不割草能干什么?
何况,韩慧慧她偶尔捆一小捆草回去晒干了用来起火这事,她也是知道的。
“又是个胆大的,我看他是不要命吧?后山哪能随随便便就去的。草这东西哪里都有,他这脑袋就不知道怎么想的。”有人插嘴。
山上危险这思想,是从祖祖辈辈传下来的。
旁人上山,只敢上到一半,且还是大老爷们吆喝一起去。
村支书媳妇是妇女里的‘头头’,她皱着眉头,一边盯着山上一边说,“行了,还是看看动静吧,我看他不是个莽撞的人。”
她旁边的方大婶不认同,正要辩驳,余光瞥见村支书媳妇严肃的神色,又将话咽了回去。
一群人干脆搬着凳子坐在树底下,时不时朝着出山口看去。
其实,她们的心到底还是有良知的,有做人最基本的底线。
孙梅花骑着自行车,转弯时叮叮当当,刷亮的车身,顿时吸引了庞大妇人群的注意。
女娃梳着两条小辫子,自然垂落在胸前,白衫黑裤,脚下是一双黑色布鞋,脚一踏,那自行车轮子就咕噜移了老长一段距离……
孙梅花是个陌生面孔,再者村里谁家有自行车都是件值得骄傲的事,除了几个在城里工作的孩子,谁家有闲钱和渠道买得到这东西。
自行车这东西,他们买了也是在家供着的,必要时拿出来骑一骑。
孙梅花边骑着还一边东张西望,车身歪歪扭扭的。
一群妇女心都吊起来,一副脸疼的样子,生怕她将这车给摔了。
孙梅花一眼望去,只看到田里绿油油的一片,以及树底下时不时好奇盯着她看的妇女。
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她干脆地骑着车在她们面前停下,交谈声戛然而止。
还未张嘴,村支书他媳妇上下打量着这城里模样的女娃,问她是来干什么的?怎么没见过她?
孙梅花估计她是这里面打头的,她停好自行车,拨了拨耳边吹乱的头发,露出个笑容说,“我叫孙梅花,是从镇里过来的,我来这里找个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人群后的秦婶子好奇地探出头来。
看见来人,秦婶子忽然诶呦了一声,“小姑娘,是你啊?”
村支书他媳妇纳闷地看向她,“桂芬姐,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