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造府兴盛,那是前朝的事情了,太祖建立大周之后,织造府早已衰落,这数十年来也未曾有人再行组建,只为宫中服务尚可,却不曾听说有过什么厉害的绣娘,可与天丝绣一较高下的。
况且,眼前这一副着实是亮眼。
白月川微微蹙眉,神色中带着压抑的不郁。
此时,应了必定输的灰头土脸,不应不战而败,更是丢人。
所有王公的神色都有些冷凝。
白月川的身后,太监王进忽然想一件事情,连忙冲着白月川耳语道:“皇上,奴才前段时间听说……”
白月川眉微轴。
王进又道:“皇后娘娘在闺中的时候,女红是京中出了名的,您忘了,您初登大宝的龙袍,就是皇后娘娘亲手绣的。”前段时间有冷宫的宫女偶然传出玉妙人为了挽回白月川的心,日以继夜不停不歇的绣了一副万里山河图,想要呈现给白月川。
但宫中有太后在此,自然不可能给玉妙人机会。
一旁,谢晚云也低声道:“臣妾倒也听过这么一件事情,情况紧急,皇上试试无妨。”谅他北狄人也不敢造次,总也比不战而输好看几分。
白月川神色微沉,“去。”
“是。”王进连忙退了下去。
当看向叶赫王的时候,白月川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几分笑意,“叶赫王稍等,宫中倒是藏了这么一副,前段时间呈上来的珍品,朕请叶赫王一起欣赏。”
“哦?”叶赫王笑道,“那小王真是有幸。”
一旁,太后神情有些沉,视线慢慢的落到了红袖大长公主身上,红袖大长公主神态如常,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小指护甲上的红宝石,因为承庆殿的宫灯光芒照射,散发出一层暖光来。
废后的圣旨没有下,毒害的谢贵妃的事情也因为玉家势大渐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今日这一出玉妙人显然是立了功的,此时定不是偶然,红袖大长公主是要接一出给玉妙人翻身了!
台下,蓝漓神情温和,静静的等待王进将那绣品带上前来,眼眸微动,瞧见白月笙淡淡回眸,冲她眨了一下眼,有些愣,却很快回神。
白月笙是习武之人,五感灵敏,想必也听到了她方才和彩云说的话,那么,他会对此事有所插手吗?
王进去的很快,眨眼的功夫便带着一只长条锦盒到了殿内,“皇上,请看。”
说话间,着了两个小太监帮忙将那副万里山河图展开。
这幅图足有那千手观音两个的面积,一眼看去像是绣画,果然下一刻,就有识货的人低呼了一声,“这不是陆大儒的万里山河图吗?!”
万里山河图,原本是当世大儒陆兆塘的妙笔丹青,绘此丹青之时,正是陆兆塘雄心壮志想要为朝廷为百姓做一番事业的时候,所以整个画面看起来波澜壮阔,气势雄浑,充分表达一位有志青年的慷慨激昂,只是后来陆兆塘对朝廷失望,一怒之下将万里山河图也撕毁了去。
“不对啊,万里山河图不是毁了吗?”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陆泛舟的身上去。
陆泛舟神色淡淡带笑,“并未,都是讹传。”
众人莫不点头,原来如此。
而玉妙人的绣技,显然要比她的性情好的多,一副万里山河图,完全表现出了陆兆塘当时那种情感,竟与那天丝绣的佛像图不相上下。
蓝漓低声问道:“真的撕了吗?”是说原画。
白月笙笑了,“是撕了,但是绘好之后,便被陆泛舟那小子临摹了一副,所以撕的并非原画。”
“那——”蓝漓蹙眉,按说原画该在陆泛舟的手上才对,为何此时跑到了玉妙人这里借题发挥?!
白月笙不及回应,殿内传来王进的声音,“皇上,这幅山河图还有妙处。”
“有何妙处?”
王进笑眯眯的吩咐执事太监灭灯,然后道:“皇上请看。”
宫灯一灭,那万里山河图上,忽然发出点点亮光,整个画的轮廓在暗夜之中变得十分鲜明,耀眼夺目。
蓝漓微眯起眼,没想到这山河图竟用的是夜光绣线,着实是有几分巧思。
一众的王公都看呆了,这幅山河图匠心独具,显然比那千手观音更甚一筹。
白月川龙心大悦,“叶赫王觉得这幅如何?”
叶赫王怔了一下,由衷赞叹道:“大周不愧是人杰地灵,小王甘拜下风!”
王进吩咐执事太监亮灯。
白月川正要说什么,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人惊叫一声,“火!着火了!”
第215章 百鸟裙
白月川正要说什么,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人惊叫一声,“火!着火了!”
众人视线被牵引而去,霎时承庆殿内炸开了锅。
只见那副万里山河图忽然莫名着起火来,火苗像是疯了一样的飞扑,连原本拉着绣布的两个太监也被波及,引火烧身。
王进反应最快,压低声音骂道:“蠢物,还不赶紧灭火?!”
其余的太监连忙上前扑火,王进也上前去抢救那万里山河图,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球一样的滚了过去,没压灭了火,反倒引着了外面的衣服,霎时间低叫了一声糟糕!
一时间场面失了控,有些贵女们甚至惊叫出声。
外围伺候着的太监反应过来,提来水桶,只听哗啦一声,绣布上的火应声而灭,又是两桶水,几个太监身上的火也灭了。
殿内正中的地毯上,原本匠心独具的万里山河图变成了一地的黑灰,连上等的羊毛地毯也烧出了好几个洞。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王进身上的火被灭了之后,趴跪到了地上,额上都是冷汗,“老奴该死,皇上恕罪!”
身后的几个小太监也跪了一圈儿。
高台之上,白月川神情之阴沉,比在方才被下战书的时候还难看,“到底怎么回事?”
王进连滚带爬的过去瞧了瞧,忙道:“这绣布上……”到底也是国宾在场,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是国丑?这种事情当然是要先息事宁人,等北狄使团不在,关起门来说。
可……为何会忽然着火?王进咬牙,实在编不出来。
叶赫王低低笑道:“大周皇上,您是在跟小王开玩笑吗?”
“岂敢?”白月笙转眸看向叶赫王,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分毫未到达眼底,他都快气炸了,恨不得将这些废物全部拖出去砍了!
可这忽然的火苗到底是个什么事?难道当着北狄人的面彻查到底吗?!
红袖大长公主气的不清,若非是超乎常人的镇定能力,只怕当场脸都要绿了,到底是谁?这顺水推舟的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她偏偏现在还不能多说什么。
因为她这位皇侄太聪明了,只怕早已猜到今日送出这万里山河图的企图,她岂能招祸上身?
下座,蓝漓神情镇定,想着这一出好戏,必定也是方才白月笙听到了安排的,因为她吩咐让人截胡山河图,既然送来,必定有送来的理由,看吧,如今这不是比截胡的效果还要好?
因为是坐在白月笙的后面,所以蓝漓看不见白月笙的表情。
高台之上,太后容色清冷,似乎也带着几分惊怒,但眼中却是一片淡淡,早已知道的事情,何须惊惧?
至于现在如何收场……
太后心中冷笑一声,越是无法收场,这送山河图的人,只会受到越重的责罚罢了。
玉氏既然入了冷宫,她梅家女子尚且在后宫都没有半分地位,又岂能让她死灰复燃?
就在这难言的时刻,只听一道低低的男音弱弱响了起来,“皇上……微臣……应该知道是怎么了……”
众人抬眸看去,见是坐在第二排的一个身着淡紫色锦袍的年轻公子。
这公子长相俊秀,带着十足的书卷气,唇角微弯,带着几分客气的淡笑,眼神略含蓄但并不显得怯怯。
蓝漓发现,这公子的两颊竟然还带着两个深深的酒窝,看上去就是那种人畜无害的小奶狗。
有人认出他来了,低声道:“这不是赵太傅家那书呆子吗?”
“可不就是,这半傻子,这么大的场面冒出来,你瞧你瞧,赵太傅气的胡子都抖起来了。”
“可惜了赵太傅一世英名居然有这么个儿子。”
“赵太傅真是辛苦。”
蓝漓顺着那几人的视线看去,果然看到斜左上坐着一个身着太师服的老者气的脸胡子都在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