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她在后院的枯井里发现了尸体。
恐惧充斥着她的胸腔脑海,她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再踏足那个密室,更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害怕,怕自己也成为那些枯井中的女尸之一,更害怕若是没能揭发贺家,反倒是连累全家人被报复。
流产被送回来,对王春花来说,其实是最好的结果。她终于可以逃脱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万幸自己签的不是死契,否则等贺家兄弟将她玩儿腻了,只怕也免不了一死。
她一身伤,又流了产,母亲肯定要问。她只能拿女儿家的名节搪塞母亲,不要将这事儿闹大。但她想要息事宁人,贺家却不愿放过。横竖都是一个结果,她为何还要坐以待毙?
倒不如,将那些肮脏事儿全都捅出来。
季菀看懂了她眼中的恐惧。想想也是,王春花长期受那两个公子哥的虐待,不敢言不敢反抗,那种恐惧卑怯的心理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只盼着早些逃出生天就是最好。哪里知道,她的退让换来的不是海阔天空,而是腥风血雨。
“你想好了?如果你去府衙作证,就等于把自己全都暴露,到时候…”
这辈子也就毁了。
别说古代,便是在现代被强的女子,也会被人瞧不起。更别说在这个对女子贞洁极度严苛的古代。
王春花虽是受害者,旁人会同情她,同时也不会有人愿意娶她。觉得她这样残花败柳的女子,太脏。
“我不怕。”
王春花整个都豁出去了,“像我这样被他们所害的女子不知道还有多少,如果不说出来,不知道以后还会多少人遭殃…”
她看向季菀,眼神隐晦复杂。
季菀容色过人,贺家那花容月貌的娇小姐与她相比,犹如萤火与月光。她已芳名远播,但那些有钱公子哥没见过她的模样,再加上她和北地军营有了些牵连,再加上又是圣旨表彰过的人,所以那些人才不敢随意招惹。
可美貌是祸,否则周氏也不会把女儿藏得那么紧。
季菀看向陈氏。
陈氏抿着唇,看向周围一众子女,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里一片决然。
“我们一起去。”
第073章 集体报官,娘家打劫
既然下定决心要闹大,就得趁热打铁。王家三兄弟都伤了骨头,不能动弹,陈氏留下王春水和王春娇在家照看,由她和王春花出面,入县衙报案。当晚参与救火的每一家选出的两个代表,季家、里正家以及村东头王大爷家贡献出了牛车和驴车。趁着天还未亮,便拉着众人出发了。
季菀没去。
周氏不许她单独出门,她也担心自己这张脸会惹来灾祸。但她从陈氏家角落里找到还未燃尽的迷香,可以作为铁证。
然后她让管家去了登县齐府,找上次给她家送狗的那个齐公子。陆非离临走的时候悄声与她说过,若遇不能解决的难题,可求助齐府。
她不知道那少年公子是什么身份,但陆非离既然这么说了,至少齐府在这延城的地位,应是数一数二的。这种以火烧村民作为报复的案子,又有证据的前提下。最起码有齐家相助,贺家的人总不能一手遮天。
再嘱咐几句,她才带着曾婷匆匆回家。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整个村都惊动了,周氏自然再也睡不着,一直坐在堂屋里等着消息。季珩先前哭了会儿,现在安静下来了。他年纪小,但从母亲姐姐严肃的表情也察觉出出了大事儿,便安安静静的呆在母亲身边,也不吵闹,倒是让周氏颇为欣慰。
季容最是沉不住气,在院子里来回走动。她想过去看看,可母亲严令不许她出门,还特意让身边的两个丫鬟看住她。她没办法,即使心中焦急,也只能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走一圈便趴到门口仰头张望,张望了数十次,终于借着微明的天色看清远处走来熟悉的影子。
她脸色一喜,“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立即就跨出了门,小跑着迎上去。
周氏也没再阻拦她,牵着小儿子的手出了堂屋,还没走出院子,就见两个女儿结伴走到跟前。
“娘。”
季菀知她担心,安抚的对她笑笑。
周氏目光将她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见她毫发未损,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走吧,进去说。”
季珩早欢呼着跑去抱着长姐的腿,欢喜的叫姐姐。
季菀摸摸她的头,牵着弟弟妹妹进了屋。
打从失火开始,周氏便猜出了前因后果。季菀便将陈氏众人的伤势说了一遍,以及后续的处理方法,也都一并道于母亲听。
周氏听罢默然半晌,盯着她道:“先前我不让你再插手她家的事,是不愿惹祸上身。毕竟咱们无依无靠,不过乡野农户而已。名声太过显赫,是祸非福,低调方是上策。我猜到贺家必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们会在暗夜里放火杀人。如此干脆,如此狠毒…”
她说到此顿了顿,看了眼满脸茫然懵懂的小儿子,“郑清,把小少爷带回房间。”
“是。”
季珩其实还有些困,乖乖的走了。
周氏又看向脸色微白的小女儿,知道她也是被这阵仗给吓住了。
季容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风浪,也不过就是刘氏和李氏上次找上门来,将她推得磕破了头,险些没命。后来发生了王春花的事儿,周氏和季菀也没有与她说细节。且她不曾见过王春花当日被抬回来的狼狈凄惨,不过耳听几句罢了。今日陈氏家莫名起火,她其实并未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此时听长姐说起,才惊觉出事情的严重性,早吓得魂不附体。
季菀握了握她的手,宽慰道:“别怕,没事了。”
姐姐手心的温暖渐渐安抚了季容的不安恐惧,“姐姐,真的是贺家放的火吗?即便是为了给贺家少爷报仇,也犯不着全家灭口。春花姐姐也已经被他们害成了这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能如此为恶?难道他们就不怕官府衙门追究吗?”
季菀道:“你还小,不懂这其中的曲折。那贺家祖上在京为官,如今虽未有子嗣入仕,想来在官场上应是也有些人脉的。但正如你所说,这事儿本是他们为恶在先。若是闹上公堂,反而让他们自暴家丑。若是将王家众人灭口,便可斩草除根。他们之所以不怕,是因为陈氏平日里风评不好,又和娘家以及妯娌不睦。他们家出了事儿,没人会为他们喊冤。便是察觉了端倪,也不敢冒着得罪贺家的危险去给他们出头。迷药、酒精,再加上晚上的风,一夜过去,什么都烧得干干净净,便是想报案,也没证据。”
季容打了个寒颤。
周氏轻叹一声,道:“你年幼,没经过大风大浪,遇上这样的事儿,难免惊惧,以后便多跟你姐姐学学。学得几分沉稳,我便就放心了。”
季容点点头,“嗯,我都听娘和姐姐的。”
“陈氏兵行险招,本也是一计,但她不懂得大富人家的做派。”周氏道:“非但没能对簿公堂,揭露贺家恶行,反倒是惹来杀身之祸。你姐姐心明如镜,这些个弯弯绕绕她看得分明,也知晓利害关系,懂得如何处置方得周全。阿容,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我们迟早要搬去县城,以后左邻右舍的,住着都是大户。你们父亲早逝,我们家又无官爵在身,便得谨小慎微,懂吗?”
大户人家,总是都有些关系的,不像他们家,毫无根基的农户出身。便是日后搬到县城,恐也免不了被左邻右舍的看不起,得提前让小女儿有个心理准备。
季容沉默半晌,认真道:“娘,我记下了。”
周氏面露欣慰之色,“大半夜的被吵醒,你们都没睡好吧,趁着天还早,回去休息吧。”
姐妹俩出了堂屋,往后院走。
季容忍不住问,“姐姐,虽然你找到了迷药和酒坛子碎片,但那放火的人,毕竟没抓住。这闹上衙门,也没人证啊。贺家如果真的在官场上有人,会不会…”
才点拨了她几句,妹妹便又有了长进,季菀很高兴。
“就是担心贺家在官场上有人,一手遮天,所以我才让曾伯去请齐家出面。那位陆公子不是京城公府里的公子吗?他的朋友,必然也是大富大贵之人,就算压不住贺家,总能平分秋色。再说那迷香,含有曼陀罗花和夹竹桃,这都是有毒的,平常并不多见。再加上其他的药物…那贺家的采买总有账簿。即便毁了,那药铺里卖了几两几钱药材,都是登记造册的。整个镇上的药铺不多,划分范围,折中而查,定能查到。贺家如此猖獗,目中无人,定是不会每一样药材都从不同药铺买。上了府衙,只要齐家出面,贺家使不出手段,衙门官差挨个一搜,账薄一对,贺家的人,便是长着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时间这么短,他们定是还没来得及将放火的那人灭口。上了公堂,知县肯定是要审问的。当下人的,可没主子那么硬气,一顿板子下来,哼,我就不信他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