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大老爷蹭的站起来,怒道:“逆女,她是你庶母,你这是大不孝,快放开她。”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又是愤怒唾弃。
窦氏冷笑,“我窦南珍没有做舞姬的庶母。”
卓氏气得浑身颤抖,怒瞪着她。
窦大老爷面色铁青。
“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我忤逆不孝?”窦氏目露轻蔑,“父亲若是至情至孝,又何来今日宗亲临门呢?”
窦大老爷连连受挫,脸色跟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
“南珍。”
窦夫人担心女儿太过任意妄为,让宗亲们不喜,及时呵斥。
“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窦氏神色冷冷,“大伯公,二伯公,四叔公,五叔公,二叔。正好你们都在,那么今天咱们就把话给说清楚。”
“放肆!”
窦大老爷从没受过今天这般的气,怒不可遏,“此乃家族大事,长辈在堂,你一个出嫁的女儿,何以有置身之地?出去!”
窦氏喝的一声笑,“原来在父亲眼里,我一个窦家嫡出姑娘,还不如这个卑贱的舞姬以及她腹中孽种来得重要?”
“大胆!”
窦大老爷怒喝,“什么卑贱孽种?那是你弟弟。和你一样,流着窦家的血…”
“还没生出来,父亲就知道是儿子了?”窦氏眼神讽刺,“我窦南珍只有一个弟弟,他叫窦尚。”
十二岁的窦尚一进门,规规矩矩的给长辈行完礼,便坚定不移的站在姐姐身侧。
窦大老爷咬牙切齿,突然转头看向身侧的妻子,“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不孝不敬,忤逆生父。”
“父亲不用迁怒我娘。”
窦氏眼神冷然,“今日您为了一个低贱的舞姬要休我娘,已然宠妾灭妻。子不言父过,我左右不得您的决定,也不能评论您的是非。但是这个女人…”
她看向被押跪在地上的卓氏,眼神更冷。
“她陷害主母,迷惑父亲,以至内闱不端,宗亲临门,家族不宁,其罪当诛!”
卓氏惊惧。
“你、你要做什么?”
窦氏面目寒霜,“拿我的佩剑来。”
丫鬟立即奉上。
唰--
剑出鞘,血光出。
卓氏尚未来得及求饶呼救,便倒了下去。
满堂震惊。
第290章 从一而终(三更)
窦氏性子烈,但谁也没想到,她如此干脆利落,直接拔剑杀人。
窦大老爷震惊过后立即奔过去,将卓氏抱起来,“双儿,双儿?”连连唤了两声都没动静,他伸手去探卓氏的鼻息,已经没了气息。
“父亲不用看了,女儿剑下从无活口。”
窦氏安抚的拍了拍母亲的手,漠然道。
窦大老爷又是痛心又是愤怒,他抬起头来,“你这个以下犯上的东西,竟敢手刃庶母,今天我便要将你逐出宗谱,以儆效尤!”
“老爷!”
窦夫人猝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南珍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了一个妾室,你便这么容不得我们母女?”
族老们也看不过去了。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宗亲大伯吹胡子瞪眼,“窦家竟出此等不孝子孙,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气得连连咳嗽,旁边的人赶集给他拍背顺气。
“文斌,你看把你大伯给气得?赶快认错。”
窦大老爷的二伯公板着脸呵斥道。
窦氏冷冷一笑,“父亲怕是忘了,我有诰命在身,今日堂上诸人,谁都没资格将我逐出家谱。”
窦大老爷一震。
这才发现,女儿穿的是诰命服。
其他人也面面相觑。
窦氏是个火爆性子,没想到她今日行事竟是早有计划。
“卓氏乃低贱舞姬出身。魅乱主君,构陷主母,乱我窦家内闱。我今日杀她,乃是为我窦家除害。诸位宗亲叔伯公公们都在此做个见证。”窦氏站在那里,背挺得笔直,气势凌然,“我娘才是这个家的当家主母,日后还胆敢有犯上不敬者,定斩不赦。父亲既已给我冠上忤逆不孝的罪名,那我也不介意手中利剑再染鲜血。”
这番话她说得铿锵有力,剑上鲜血未干,滴落在地的声音如同打在每个人的心上,所有人都面露惶恐惊惧之色。
窦大老爷这才想起,女儿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得过陛下夸赞册封诰命的。
莫说她今日杀的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舞姬,便是杀了良民,连京兆尹都不得定罪。除非陛下下旨收回她的诰命。
自古得诰命封赐者,若非皇室宗亲裙带关系,就必然于家于族有功,如何逐出家门?
可窦大老爷不甘心被女儿教训,怒道:“你还好意思说?好好的一个名门闺秀,学什么不好?非要学男人舞刀弄剑,跑去战场打打杀杀,丢尽了颜面。”
“我丢脸?”
窦氏呵的一声,“父亲怕是忘了,若非窦家先祖沙场浴血奋战,何来的今日窦家门庭盛况?我身为窦家女儿,自当继承先祖风骨,如何丢脸?”
“来人。”
她冷着脸立在那里,不怒自威。
“把这个狐媚犯上的女人丢去乱葬岗,喂狗。”
窦大老爷瞠目,然而对上女儿冷漠不带丝毫感情的双眸,莫名心虚。再看这满堂上下,没一人支持他,他便什么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眼睁睁的看着卓氏被两个粗使婆子毫不怜惜的拖了出去。
卓氏大底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般结局。
似她这等出身的人,哪里懂得大家族门阀里的规矩?休妻扶正那是窦大老爷一个人说了算的么?若逼走了窦夫人,她这个妾室只会更惨。
所以啊,人要懂得知足。
她若不闹腾,小意的伺候主母,若有福气生个一儿半女的,以窦夫人宽容柔善的性子,没准儿真能同意她上族谱。她这后半生,也多少有了指望,这不比流连在各色男人身下强多了?
可惜啊,她太贪心。以为抓住了男人的心就真的能抓住一切,落得这般结局也是自作自受。
……
窦氏的铁血手腕,成功的震慑住了昏聩糊涂的窦大老爷,也震慑住了后院那群莺莺燕燕。休妻的风波,就此烟消云散。
送走宗老以后,窦氏根本不理会还沉静在丧子丧妾悲痛中的父亲,和弟弟一起扶着母亲回了东苑。
“娘,今日您都看清楚了。宗亲族老们在,父亲却还要一意孤行,可见早已被那卓氏迷了心窍,不辨是非。您不能再一味的忍让。就算是不为您自己,您也要想想尚哥儿。若今天我没回来,若那些族老们拦不住父亲,他真写下了休书,您和尚哥儿该如何?”
窦夫人垂眸不语。
窦大老爷这些年沉迷女色,连儿子都是窦夫人自己一个人教导,父子之间感情淡薄。如果窦夫人真被休弃出门,以窦老爷的性子,必然会再娶。届时新夫人又生了儿女,老来得子的窦大老爷,又岂会将嫡子放在眼中?
窦尚立在旁边,也没说话。
窦氏叹了声,“娘,我知道,或许您怪我今天太过莽撞…”
“不。”
窦夫人却摇头,“你做得对。”
窦氏微愕。
母亲从来都是息事宁人的性子,从前自己但凡教训一下那些妾室,母亲都会斥责。就在几日前,母亲还特意来叮嘱自己不要太过强势。今天却一反常态…她目光亮了起来。
“娘,您想通了?”
“嗯。”
窦夫人神色从未有过的宁静,“以前我总想着,夫妻一场。你父亲早些年也是对我很好的,我相信那时候他是真心的。后来他纳妾,我也告诉自己,是因为我迟迟不能给窦家诞下嫡长子…”
说到这儿,她看了眼身侧的儿子,苦笑。
“所以我便忍着。我以为,他迟早会回头的,毕竟我是他的原配嫡妻。直到尚哥儿出生…”她眼神暗了下来,“那时候他的确很高兴,可没多久,他又收了我房中一个丫鬟。我找他闹过,他却告诉我,身为正妻,本就该大度宽容。他膝下血脉单薄,如今嫡子已出生,自是要多多诞育子嗣。我年纪大了,怕是再难怀孕,便将这个重任交给其他人。”
实际上她生儿子的时候,也才二十二。
回去后她对着镜子,看着那张依旧美丽的脸,想不明白丈夫为何会变心。
再后来,看见后院里那些一张赛一张的娇嫩面孔,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