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好像见过,是见过,秋嵩祺记得,他和倪相平穿过同样的衣服。
秋嵩祺心里一紧。
他赶紧放下手机,出了车门,欲叫住他,可对方已经上了一部黑色的越野车。怎么这车也看着眼熟。
秋嵩祺想都没想就开车跟上去。
所幸今天没开绿色的车,不然这下跟踪是不可能的,对方一定会察觉。
但是这辆车真的眼熟。他越看越疑惑,又想不起来。
秋嵩祺紧跟着,前方黄灯闪几下,秋嵩祺把车速放慢,本以为这个距离那辆黑色的越野也会放慢速度,可它像发了疯一样直冲斑马线。
引来好多不满的喇叭声。
“疯子啊。”秋嵩祺心里骂一句,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的车。
绿灯一亮他就踩一脚油门,他左右巡视,也没有看见那辆车。
没有跟上,跟丢了。
秋嵩祺气得砸一把方向盘,让车掉了个头。
阮熙正工作完,准备趁秋嵩祺提前走了就赶紧下班。
刚出门就撞见秋嵩祺回来。
他看上去脸色很不好,秋嵩祺不知道接走海海的人和倪相平到底什么关系。
倪相平说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可是今天是七夕,他特地回来F市,是不是为了见他。
秋嵩祺冷眼瞧了阮熙一下,阮熙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从桌上拿起几份资料:“那个,秋总,您要我找得离太阳幼儿园很近的公寓。我找好了。户型都不错。”
秋嵩祺拿起来看几眼,默几秒道:“不用了。他已经有人接孩子了。扔了吧。”
阮熙点头:“好的,我这就处理掉。”
“等等,放这里。”秋嵩祺又叫住他,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竖起来的文件夹,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文件,阮熙看了眼,也不像是要丢弃的文件。
秋嵩祺又补充:“我是说,扔在这里。”
夕阳从窗帘缝里透进来成一条金边,最后褪成了黑色。
沈池安去了快两个小时,不见踪影,没有回来,也没有联系倪相平。
已经快七点了。
倪相平焦急地给沈池安去电,手机放桌上,他反复地拨打,还是没有人接。
即使手机并非调成扩音,他也能在安静的房间里,听到桌面上手机中传来电子女音,播报着“无人接听”。
去哪了。不接电话。
他又给幼儿园老师打去电话,老师说海海不到六点就被接走了,也就是说沈池安这花了一个小时都没有回来,从沈池安家到太阳幼儿园不过十多分钟的车程。
倪相平感觉心跳愈发地快,海海在沈池安那,沈池安却联络不上。
倪相平打来了房子里的灯,黑暗的房间一下子亮起来,他这才看清地面上摆了多少酒瓶,沈池安到底一个人在家喝成什么样子。
还有碎掉的,破璃渣子稀稀落落地散在瓷砖地上,看上去是被砸坏的。瓷砖地也不太厚实,划出了好几道口子。
他想起来沈池安说他的丈夫会打他,心里一沉。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找到沈池安。倪相平去洗手间洗把脸,酒醒得差不多。
冷不丁地,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倪相平迅速抽几张纸巾擦干净手,急切地看一眼——像救命一样,上面显示的是沈池安。
倪相平立马接起来:“你在哪?!”
“您好,请问是沈池安的朋友吗?”对方说话的声音很嘶哑,倪相平听着发慌。
这种时候,诈骗电话也不太可能,绑架的更不可能这么冠冕堂皇。
“我是,请问你是?”
“沈池安下午接了你的孩子,他现在在医院,我把地址发给你,你来接一下他吧。”对方有气无力地叙述,倪相平正要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对方就继续说,“沈池安出车祸了,你的孩子没事,你来一下第一医院吧。”
倪相平喉咙一哽,心情像坐了个云霄飞车,沈池安出事了。
他闯出门拦车,去了第一医院。
倪相平赶到第一医院的时候气都喘不上来,前台的人带他开到沈池安的手术室前,手术已经开始了,三号手术室的大门紧闭着,红色的灯亮在门上。
好像毒苹果的颜色那么鲜艳。红得倪相平眼睛疼。
“沈池安……”
倪相平腿一软,险些跪下来,来不及思考为什么沈池安下午还好好的,现在就躺进了手术室。
他说的是叫车,怎么就出意外了,他也没有酒驾啊。
当他看到海海坐在一个男人旁边,低着头安然无恙的样子,稍稍缓了口气。
他看见男人弓着身子捂着脸,肩膀在抖。他在哭。
可能是沈池安说的陆承。
倪相平艰难地走过去,走到陆承跟前,把海海牵过来。
陆承抬起脸,倪相平看见了他眼睛里布满了细细红红的血丝,不明显,但很多。
没有眼泪,或许是忍住了。
倪相平当即便慌了神:“沈池安……他……?”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陆承突然就呜咽起来,声音抖得很厉害,倪相平听不太清,“我不想要他死……”
“死?!”倪相平脑子一翁,怎么这么生龙活虎一人现在要面临“死”了。
他心存侥幸地以为只是伤筋动骨的手术。
“你再说一遍?沈池安他怎么了?”倪相平拽起陆承的衣领,细瘦的手臂没多大力气,拽不动。
陆承一直摇头,也不说话,说不出话。
他没有想过事情会糟糕到这个地步。
沈池安接到海海的时候,是六点多,很多出租车司机都在换班,十多分钟的路程没人愿意接单。
沈池安让陆承来接自己,两人在路上又不出意料地吵了起来,陆承没注意转弯口,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打滑,车子直直撞向路边的电线杆上。
后面的大货车没刹住,撞上了陆承的黑色越野车,车子飞出去好几米远,沈池安坐在后座,护住了海海,脑袋插进了后挡风窗飞出来的碎玻璃。
当场昏了过去。
陆承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擦伤。仅仅右脸有一条小伤口。
脑袋里插进了玻璃……
倪相平光是听陆承这么说,浑身就抖了好几下。
沈池安那么怕疼,连孩子都不敢生,脑袋里插进玻璃是什么样的痛。他还是为了护住海海。
“混账!你个混蛋……”倪相平吓得站不住,哽咽着,一手扶着墙,一手还牵着海海,渗满了冷汗。
“混蛋……”倪相平呼吸很急促,说不上别的话。
手术室门前没有其他的人,红色的灯还没灭下去。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电子仪器像耳鸣一样作响。
每一秒都很煎熬。
两个人沉默良久,好像要把一艘轮船沉没。
很久后,倪相平稍微缓了点气,抱着海海,海海应该也被吓到了,到现在还在出冷汗,衣服已经湿透。
“如果沈池安出了意外……我不会放过你。”
他坐在了陆承对面的长椅上,医院的椅子是铁质的,刚坐下去很冰凉。
他说话的语气也很冰凉。陆承抬眼看了看他。
“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陆承颤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给自己点上,嘴唇也发抖,烟噙不住,掉在地上,他踩灭了,抓着头发,又埋下头去。
第22章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你再怎么闹也没有用。”主刀医生脱下蓝绿色的手术帽,摘下口罩,皱眉对陆承说,“风险单你也签了,现在只能节哀顺变了。”
一边说一边掰开陆承拽住他蓝色大褂的手:“请你冷静点。”
陆承跪在地上,不肯松开,眼泪糊了满脸,泣不成声,说话也不清楚:“求求你再看一眼再试一下……求你了我求你了……”
主刀医生气愤地用力甩开他,陆承往后仰,摔坐在白瓷砖地上,地板僵冷如尸。
陆承又很快跪起来,不停向主刀医生磕头,倪相平听着这声音就浑身发麻。
一下下的,像在敲丧钟。
主刀医生叹口气,摇着头走了。
陆承就对着手术室门口磕头。像在赎罪。
倪相平还不太能反应过来,自从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告诉他们,沈池安送到医院已经太晚了,失血过多,抢救失败,到现在,倪相平还恍惚在原处。
陆承还跪倒在地上哭,好像要断气了,嘴里一直念着什么。
空气里只有他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