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可能是自己太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产生了幻觉。
一天阿姨来清洁雪柜,她惊讶地说:“哎呀,这个槽壁上怎么这么多粉啦?”
秦思故是一只眼神不好的虾饺,毕竟是虾做的嘛。他一看,阿姨说得好对哦,什么时候玻璃隔板上这么多白色的粉啊?他以前都没发现,只是觉得看原彻的时候没那么清楚了。
他问原彻:“原彻原彻,为什么隔板上会有这么多粉啊?”
原彻背对着他,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秦思故想,会不会是冰柜发霉了,完了,发霉最可怕了,所有食物都会腐烂的!
他整个虾饺蜷成一团,害怕得哭了起来:“冰柜发霉了,我、我们都会腐烂的,呜…我还没被夸过好吃,我不想腐烂。”
他一哭,原彻马上紧张起来,他慌乱地解释道:“不是发霉,是我表皮上的面粉。”
秦思故展开身子,抽泣着问:“可、可是为什么我这边也、也有?你从来没来过我家,都都是我去找你玩的啊。”
话说到这里,原彻想没办法再继续隐瞒了,他的所有冰淇淋馅都在糯米糍表皮下柔柔地鼓动着,他壮着冰淇淋做的胆子说:“我觉得你很好吃,我想和你睡觉。”
秦思故傻了,两个食物如果老在一起睡觉,身上就会有对方的味道,会影响口感的,这可是很慎重的事啊。
原彻见他不回应,声音放低了:“每天晚上我都从我这里慢慢爬到你那里,睡一小会儿再慢慢爬回来,不然天亮大家会发现的。”
秦思故想,怪不得原彻白天总是睡觉,都不和他说话了。可是雪糍爬隔板真的很辛苦,他得先把身上的面粉抖落,露出黏黏软糯的表皮,回去再把面粉穿上,而且这个隔板实在太高了,摔下来可能会死食物的,太危险了。
看来原彻确实很想和他睡觉啊。
他说:“你早点说呀,我弹得可快了,以后我去你家睡觉吧。”
原彻简直不敢相信,他觉得自己快幸福得融化了,糯米糍表皮都变成了粉白色,他郑重地点点头:“嗯!”
睡觉是食物的食生大事,休息得不好会影响卖相和口感,而不同食物的作息不同,就算出于互相喜欢味道而一起睡觉,但真正能睡在一起是十分不容易的。
秦思故作为一只虾饺,还是海虾陷的虾饺,本来应该夜间活跃,但他用植物做的水晶皮却在晚上犯困,只有皮下的海虾馅在到处乱撞。虽然他强迫自己晚上休息,但睡得很不安生,自己一个食物睡还好,能在冰柜里自由自在地打滚,可要是和原彻一起睡,把他撞坏了怎么办?他可是一个超级绵软的雪糍啊。
入夜了,秦思故一直思考着这个问题,原彻见他头顶的褶皱动来动去,一副为难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吗?”
秦思故说:“我睡觉会到处滚,还会打食物,我怕会伤到你。”
原彻说:“不会有事的,我的复原能力很强,而且我力气大,我可以抱着你睡,这样你就不会到处滚了。”
被原彻抱着睡吗?
他的表皮那么柔软,肯定很舒服。可是,要被雪糍抱是这么让虾饺害羞的一件事吗?秦思故感觉自己的表皮都变得透明了些。
他羞怯地小步弹过去:“好吧,我们可以试一下。”
原彻用绵柔的糯米糍裹住他,秦思故从未有过如此奇特的感受,冰冰的,却有种难以言喻的炙热,真想一辈子都和原彻待在一起啊,我们为什么不早点一起睡觉呢?
秦思故在原彻怀里只有一点点大,原彻想,他真是一个娇小的虾饺,真可爱。
秦思故说:“那我们睡觉吧。”
原彻说:“好的,晚安。”
秦思故:“晚安。”
第二天秦思故是被原彻叫醒的,工人们要来上班了,他得赶紧回去才行。秦思故发现自己在原彻怀里睡了一个晚上,不仅没到处乱滚,撞得浑身酸软,还做了个美梦,梦到他得了美味虾饺大赛第一名,真是个愉快的晚上。
他以后都要和原彻一起睡觉。
虾饺和雪糍一起睡了好多个夜晚,秦思故发现每天早上原彻的脸都红红的,是不是他的虾沾到原彻皮上啦?
有一天,秦思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困扰他已久的问题:“原彻,为什么你的皮红红的?看起来好好吃。”
原彻答:“我也不知道,看见你的时候就会变红了,可能发生了化学反应。”
秦思故说:“是这样啊,真神奇。”
秦思故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我还想问你,你的冰淇淋是什么味道的,闻着好香啊,可以告诉我吗?”
这个问题是冰淇淋们的隐私,但原彻还是想告诉秦思故,他不好意思地回答:“是香草味的冰激凌,还有点蔓越莓。”
秦思故明白了:“怪不得你会脸红呢。”
虽然雪糍和虾饺过得很快乐,但他们发现工厂里的人越来越少,没有小朋友来参观工厂了,负责给他们清洁冰柜的阿姨也不见了。机器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晚上偶尔有几只大老鼠从他们的冰柜底下蹿过,秦思故总会害怕得缩进原彻怀里。
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结束在普通的一天。
好久不见的大厨出现在冰柜前,他的腰比秦思故第一次看见时弯得多,头发也变白了。
他盯着冰柜里的雪糍和虾饺看了很久,有水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淌过皱皱的脸,滴落在柜台的玻璃上。
大厨说:“再见了。”
秦思故问:“他怎么了?”
原彻说:“他哭了。”
原彻这个有文化的雪糍看懂了大厨手里拿着的资料,他说:“食品厂破产了,他要离开我们了。”
秦思故皮下的虾仁又蜷了起来,表皮上也忍不住渗出了点点冰露,他哭着问:“为什么破产了他就要离开我们啊?”
原彻想了想,说道:“因为破产是坏人,要把食品厂夺走了。”
秦思故又问:“那你会被破产夺走吗?”
原彻说:“不会的,腐烂之前我都会陪着你。”
新老板很快就掌管了食品厂,再也没有工人了,全部换成了流水线,秦思故看见没有灵魂的虾饺同胞们被装在精美的包装袋里,去完成他们的使命。
而他们的展柜被丢到了仓库,和被淘汰的旧设备挤在角落里,起初有人要来买设备,还会对着他们的展柜好奇地看上两眼,但最后总是摇摇头走掉。
后来没用的东西越积越多,展柜很久没人擦了,厚厚的积灰挡住了原来的玻璃,再也没有人来看过他们,也没有人会夸原彻好吃了。
原彻开始怀念流口水的小朋友。秦思故也想念小朋友叫他沙雕的日子,不像仓库里,冷冷清清的,只有他们两个食物,以及冰柜里呼呼的冷气声,但还好有原彻陪着他,他还是很快乐。
有一天,管理员巡查仓库的时候看到这台一直在耗电的展柜,他随意抹掉玻璃上的一小块灰尘,并没有看见里面放着的两个食物——也许他看见了,但觉得他们无足轻重——他把插座拔掉了。
虽然大厨给他们做过防腐处理,但没有电供冷他们仍然会慢慢腐烂,这是食物的本质,空气中的微生物是他们的天敌。
秦思故看到一切,他又想哭了,但他忍住了这股冲动,原彻已经很难过了,不能再让他担心。
自从展柜被搬来仓库,秦思故就开始做噩梦,梦到他还是一只海虾的时候,好几次险些进入鲸鱼的肚子,每当他惊醒,原彻几乎都没睡,他盯着仓库的卷闸门在思考什么,见秦思故醒来便会更紧地拥抱他。
原彻就是这样,他知道得太多了,于是总在思考更多的东西。而秦思故只知道,原彻很烦恼,明明是被拥抱着,但他总感觉原彻才是需要安慰的那一个。
冷气变得稀薄起来。
秦思故说:“原彻,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一起做双截棍好不好?双截棍不会这么容易腐烂,还可以去打破产报仇。”
原彻笑着说:“好的,我们一起做双截棍。”
秦思故一开始觉得腐烂很可怕,可是和原彻在一起,他就没那么怕了。
冷气完全消失了。
最先出现反应的是原彻,他变形了,圆圆的糯米糍坍下来,柔软地在地上瘫成一团,他对秦思故说:“你走远一点,会连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