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建安好像很不平静。连着两家手艺铺被砸了摊子。
不过之后这一家就比之前一家惨了许多,前一家只是在门口出了点事,后一家无论店内店外都已经被砸的稀烂。
偏生这是江湖恩怨,如今的南宋官府早已插不上手。
对方只是来此闹事,鲁平就硬生生断了他根本,将那手艺铺砸的稀巴烂,顺带废了对方的手筋。
没有人比鲁平更了解对于一个一双妙手对于手艺匠人的重要性。但是,谁让他们不自量力呢。
那些图纸,鲁平能看中,其他人也能看中。
鲁平冷冷一笑。在他离开的时候搞小动作,偏生还不能搞垮他的根本,简直自寻死路。
无论欧阳克这边如何变动,但是姜晨没去特意阻挠,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譬如说完颜洪烈拐带走了欧阳锋,譬如说杨康并欧阳锋合力送给江南六怪四份盒饭,又譬如说铁枪庙揭露真相之事。
白驼山庄毕竟离中原甚远,消息传达都十分不方便。姜晨来的时机错失了些,烟雨楼之事已过。
唯一不同的是,因姜晨所在,欧阳克没有死,因而原本该死在铁枪庙中的杨康至今也没有死。
至于武穆遗书,完颜洪烈听闻姜晨前来中原之事,早早就递了书信给他。
他与杨康,此时大约身在燕京,并且在为战争做准备。蒙古与金已经拉开了战斗的序幕,撕破脸皮了。
这两人的移动能力并不如欧阳锋,江湖人随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毫无拘束,而这两人往往还要看他们的皇帝脸色。他会到南宋来,一方面是为了刺探军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武穆遗书。
姜晨手中扣下那封信。
白风问他,“少主,当真要去?”
姜晨沉默了会,忽而笑意浅浅,“去。如何不去。”
但他虽然说去,其实表现的却漫不经心。这个世上,能让他经心的东西已经十分少了。
他来到建安第三日时,黄药师亲身赶临。他表现的有些冷漠,对着姜晨冷哼了声,“欧阳世兄倒是机灵的紧,躲了大半年清闲。”他这声欧阳世兄也颇为讽刺,并非如当日桃花岛比武那般还有几分真心。因为姜晨回白驼山庄之时,全真七子跑到桃花岛挑事。西毒差点就坑死了东邪,为此梅超风死去。
姜晨依稀知道这个原因,但他此时却并没有与黄药师相斗的意思,相当谦逊道,“黄岛主谬赞……”
一声欧阳世兄,一声黄岛主,就能得出欧阳克如今疏离的心思。黄药师显得有些诧异,之前见到他可是岳父岳父亲热的不行,哪怕蓉儿选择了郭靖那臭小子他也不断的拉黄药师的关系,今日倒知道黄岛主这名号了。
显得很是谦逊,但是黄药师已是人精了,当然能看出他内在的不谦逊。
黄药师一时奇了,但他并未忘记此来是为了何物,“半年之前将桃花岛总图交于你,曾经说好临安府三月后寻得,不料想你倒悠闲,不但出了临安,还回了西域,真叫我一阵好找……如今已经半年过去,总图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伸出了手。
姜晨微微垂眸,“累黄岛主奔波,心下难安。返回西域之事,实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桃花岛总图,已然不在身上,当日失落孤岛,图纸遗落在汪洋之中,遍寻不见。”谁知原主将这东西落到哪里了,当日他与欧阳锋上岸后,全身上下的东西都失落的差不多了,那个卷轴也早没有踪影。
黄药师当即怒起,“你竟让图纸丢了?”
姜晨扣下轮椅右手边的机关,把手打开了,他从其中取出一卷图纸,垂眸看了看,“虽然原本的丢了,但我又画了一卷出来。”
黄药师脸色一沉,“我当日如何说的?只许心中记忆,绝不能临摹。欧阳小子,你当真以为我总顾念老毒物的情分。”是的,黄药师对欧阳克的原话是这样的,“……你拿了这图,到临安府找一家客店或是寺观住下,三月之后,我派人前来取回。图中一切,只许心记,不得另行抄录印摹。”
他如今想起来也有些怒火,当即一掌劈过去,“不日前他杀我徒儿,今日我杀了他侄儿,也是应当……”
只是他这一掌过去。
欧阳克避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如何避开的。
只听得木轮在地面上摩擦的咔刺耳的声音,姜晨已然在三尺之外。
黄药师微怔,见他这般游刃有余,有心再试,他弹出一指。
姜晨蹙了蹙眉,玄铁折扇扇骨一挡,就着几不可察的风声将那道气劲挡了下来。
打在玄铁的扇骨上,铿一声脆响。
姜晨嘴角有血迹流下来,他抬袖擦了擦,眉头蹙的更深了。
黄药师连出两招都被避过,一时兴起,拿出他的玉箫来。虽然这两招都只是个教训而非杀招,但是他行动不便却能躲过也叫人称奇了。
姜晨看他动作,缓缓道,“如果我现下能画出一副,可否用做证明?”
虽然总图卷轴厚重,并非半年之内能完全记下的,但是黄药师还是道,“你已看了多时,自然能画出来。”他哼了一声,“也罢,今日若能躲过我这一曲,便饶了你。”他这也算是要欧阳克性命了。因为以欧阳克本身的内力,根本不能与他的碧海潮生曲相抗。
姜晨眸色渐冷,他就说如何,原主总是弄来这一些难缠的敌人。还总是些不喜欢接受解释的仇人。即使原主身边的人,也是麻烦一堆,让人不得清闲。
他们走了死了一了百了,姜晨还不得不将这些烂摊子齐齐收拾了。
黄药师吹着玉箫,夹杂着内劲,却全然对于欧阳克无用。纵有大浪翻涌,纵有飘蓬飞絮,都不能打扰到他。
黄药师一时称奇,姜晨听他吹奏,缓缓敲了敲桌子,神色清明,没有半分失智模样。
黄药师将内力容于箫声而传达出来,曲子还是那摄人心魄的曲,但是姜晨别的不说,能活到现在,心智坚定,并非轻易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他听了一会,面无表情打开折扇,毫不犹豫咯吱在桌上茶盘上划拉了一声。
这倒是简单粗暴。
要知习乐之人耳聪,这令人头发发麻的咯吱咯吱声传出来,全然破坏了箫声的清越之感,黄药师的箫声顿了一顿,放下玉箫时脸色都青了。看着姜晨神情颇为不敢置信,“……小子你还是学音之人么!”
用铁扇划瓷器,这种声音……
黄药师铁青着脸,但是他话已经放在前头了,如今姜晨阻断了他的箫声,他总不好继续再与这小辈计较,哼了一声。
姜晨捧起卷轴,“如今算是物归原主。”
黄药师冷道,“……我也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你好自为之。”他其实对欧阳克颇有好感,尤其在郭靖的木头脑袋的对比下。如今见这小辈面对自己,顶着杀气面不改色,虽以铁扇划桌来强行打断箫声这方式太不符常理了些,但是黄药师本就是个不循礼法之人,此时虽觉得耳朵受了摧残,但是对这人的冷静也升起来几分欣赏。看着欧阳克的腿已然伤残,而他又比欧阳克功力深厚,扬言杀了他,明明是生死之局,可在这样不利的条件下这个人坐在轮椅上也能泰然自若冷静处理,心中欣赏之情渐起,也不再念着非要杀了他了。
他拿了卷轴,掠身出了门。
姜晨空了的手在空中顿了会,然后揉了揉眉心。脑海昏昏沉沉的,走到盥洗盆前漱口,鲜红的血落在瓷盂中,嘴里一时消散不去的铁锈气让他胃里有些难受。
他撩起来冰凉的水拍在脸上,昏沉的头脑总算清醒了些。对着盆中倒影,看了一会,良久,恍然叹了口气。走出门去解开了白风几人的穴位。
两人定好,鲁平在此等候着欧阳锋的消息,他要以尽快的速度告诉姜晨。
终于启程前往燕京。
如果杨康与郭靖打起来……大约就没人针对欧阳锋一事了……
姜晨想着。
近来姜晨心里其实有一些不妙的预感,但是感觉一事,总太过虚无缥缈,他也不能确定。
有时候,世界总是会给人一种平安和乐的错觉,可是,毕竟,不会全然的平安和乐。
倘若不是姜晨,倘若他没有经历过惨烈的曾经,倘若随意换另一个全无防备的人,成为这时候的欧阳克。
他又能如何?最终的结局,就在于是走上原本的道路?还是死在黄蓉手里,或者死在白驼山庄来的刺杀之中?还是今日,死在黄药师手中?